傍晚时分泊松坐在门前跟他家的大白狗逗玩,这条大白狗叫“噗噜”,有十多岁了,泊松发现噗噜的特性在慢慢地改变。
十多年来噗噜总是喜欢群居而活,与邻居家的狗更是亲密无间,有时彼此同吃,早上起来一起在门前嬉戏,两家的主人从外面回来也结伴迎接。
可是自从邻居家的狗死了以后,噗噜就变了,变得爱孤独、沉默,特别是近两年变得更加孤僻,它讨厌其他的伙伴,一看见别的狗走进它的家门,它就不客气地咬它追赶它。然而,最常来的是邻居家新养的狗,每次都被噗噜欺负得叫着回去。狗也懂得以牙还牙,当噗噜走进邻居家时也同样是被欺负得叫喊着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两家人的心中因为狗的不睦也各自投下了阴影。
这年月什么都在变,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
泊松的父亲从他的试验田里回来,他家现在仅剩老奶奶户下的一亩多地,其他人多年前都因为农转非户口失去了土地,他心疼地说:“靠近田边的禾苗被牛吃了。”祖母便说起村里几个放牛的人总是有意地让牛吃庄稼的事。
泊松气愤地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庄稼是人们辛辛苦苦种来的,要靠它来吃饱肚子的,牛吃了这些庄稼又能肥多少?这些人的心真是黑透了。”
泊松还想起小时候放牛,看见田边的草又嫩又长便把牛牵到田边,有时遇到田边越来越窄,就担心牛会踩到禾苗,也害怕被人看见挨骂,赶紧把牛绳拉得短短的紧紧的,直到牛走出了田边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周围是否被人发现了。
看来现在的农村人也不纯朴了,这些年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电视网络的普及,乡亲们之间的沟通和感情也越来越淡了,人也变得势利和自私。
泊松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虚伪、狭隘和自私,甚至越来越看不起人。
前几天刮风下大雨,村民们忙于抢收,地里的稻谷熟透了,割回来的谷子又没有太阳晒。泊松对奶奶说:“幸好我们家的割回来了,也晒好了,下多大的雨都不用担心了。”
泊松被自己所说的话震住了,曾经他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同情那些弱小的生命,同情那些因贫困被社会抛弃的人。每当下大雨时,他总是默念着农民的收成,祈求上天不要下雨,让农民有足够的粮食去生活。
几天前邻居的小孩病了要住医院,大清早敲门向泊松的母亲借钱,泊松还在床上听见了,他身上有工资想起来借钱给邻居,但他更惦记着想换的手机,于是赖在床上当作没听见。
泊松发现了自己灵魂深处这些见不得人的鄙陋,也许,这正是他人所认为的成熟,难道每个成熟的人身上都有这些特征吗?这分明就是冷漠无情的世故和自私。泊松毫无情面地解剖着自己。
中午泊松正准备睡午觉时,门外传来了收破烂儿的叫喊声。泊松很有兴致地把家里的四双破鞋送出去交给收废品的外乡人,想换一双新拖鞋。可是四双破鞋只有三斤,每斤只有四毛钱,买一双新的要两块半,这样还得给他一块三毛钱。泊松跟他讨价还价,再从家里找了一对破鞋,五对旧鞋换一对新的总可以吧?可是外乡人就是不肯让步。
泊松被他斤斤计较的寒酸样激怒了,气愤地把破鞋丢进了垃圾桶,把门一关睡午觉去了。
随后泊松在进县城的路上遇见了收废品的人,天色已晚,他挑着一担重重的废品,行色匆匆,气喘吁吁,那一张充满困倦的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一身布衣散发出污垢的气味,那双人字拖鞋随着主人走了一天的路也落满了泥土。
收废品的外乡人早出晚归,离家千里,寄宿他乡。人活着都有各自的艰难,为什么不能给他同情、尊重和支持呢?泊松为自己的自私而内疚。
泊松想为自己低下的灵魂作辩解,可是他知道自己确实或多或少地变了。正像鲁迅先生《一件小事》中所说的:“我从乡下跑到京城里,一转眼已经六年了。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国家大事,算起来也很不少;但在我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倘要我寻出这些事的影响来说,便只是增长了我的坏脾气,——老实说,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泊松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狭隘、自私、看不起人。
文丨泊松
图丨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