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

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身处长长的回廊之中,我不记得我是如何来到这里。不过我知道弄清这个并不重要,我望向这长长的回廊,我才惊奇发现它不止一条。

只看了一眼,我的心中就泛起了异样情绪,说不明道不白的恐惧。突然在我右手边的两条长廊里有黑影闪过,我不确定我是否看错。我死死盯着这条长廊,这次我确确实实看到同一条长廊里有两个类似人的黑影在向我招手。我并没有去追,因为谁知道这些长廊里是否有其他东西。

  谢天谢地,长廊消失了,我现在回到了家里。房子是我小时候在的地方,只是家具和风格早已变得陌生,若非那张我从小睡的床在这儿,我都不能确定它是否是我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

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姨妈要来找你,带着你表姐”听到这个我还有些开心,毕竟我很喜欢和表姐分享我的感受。只是我听到之后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去找表姐,反而把自己留在楼上,我跑到阳台看着姨妈和表姐来到我家,我不记得表姐说了什么,但是他们听到我在楼上,上楼找我,我看着表姐上楼,我立马将自己锁在原来住的房间里,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本能的不愿意。我的心跳配合着表姐一步步上楼的声音,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的脚步声停下了,周围安静的只余我的心跳声,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她说:“我在找你哦”

我惊恐的抬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这分明不是我的“表姐”,而是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我控制不住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我想要站起来奔跑却驱使不了打颤犯软的腿,更令我奇怪的是我依旧身处于那个回廊,之前的景象仿佛我的错觉。

她缓缓向我走来,我终于站了起来狂奔,而身后那个女孩,她还在念叨着:“我在找你哦”这个声音我很熟悉,听起来年龄不大,尖锐的声音一遍接着一遍回响在这个回廊里,渐渐的我发现她开始说的断断续续,甚至开始卡壳,到最后嗓音也越来越奇怪,像是声带被烧坏说不出来话一样,我狂奔之后走到了一个路口,前面是两条一模一样的回廊,我并不知道走哪一条,我转过身去,看向那个女孩,她走的不快,看我停下来,她停在我前面,似乎想说话但是只发出来,啊啊声,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从开始的害怕,到现在,我终于冷静了一些,我能感觉她没有恶意。她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抬手指了指左边的回廊,我看了看她,我发现她的衣服好像由开始的干净整洁变得破败了许多,还有些许被撕扯出的口子,只是没有伤口,还带着回廊里特有的绿色灰尘。没有多想我转身向她指的方向走去,而她也没有继续跟过来,她静静的站在哪,虽然看不清脸,就像开始向我招手的黑影一样,她也同样向我招了招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很难过,但不管什么,我要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周围很模糊,随着我的前进,回廊里绿色的灰尘开始在回廊里弥漫,我感到呼吸困难,由于光线并不是很充足,这些朦胧的绿色灰尘淹没了我,在我昏迷时,我隐约看到有东西走过来了。

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我再次置身于家中,只不过这次是我长大后和妈妈一起住的房子。这次妈妈站在我面前,我能看清她的脸和平常一般无二,“怎么睡那么久,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玩手机了,和你说了多少次出去找点事情做,不要一天天缩在家里,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我还思索着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并未理会妈妈的话。妈妈看我不理她,又再次说到“托你姨妈的关系 ,我给你找了个工作,这次你就好好做,别再做…”说到这儿,她没在说了,颇有些哀求意味的说到“我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总这样我该怎么办,我从小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为我想想”这次我抬头看着她,明明她站在我面前,我却没来由的窒息,一种绝望彻底把我淹没。周围的映像开始倒转,我似乎还在回廊里。

“朝阳,你跳的真好,以后好好跳,不要浪费你的天赋,我相信你能走的很远”女人满是欣慰的看着前面的正在跳舞的女孩,这是她的得意门生,她能预见到要是女孩好好坚持,这些舞蹈都能在她的身姿间焕发生机。只是可惜了,她的母亲恐怕无法说服,不过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妈,我不想选这个,明明我就和你说了,我准备走艺术,老师都说了,我很适合我也很喜欢,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朝阳向面前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问道。“我是为你好,你学这个以后有什么出路,你养的活自己,养的活我吗,还有我供不起你的学费,要是你要学这门课你就自己去想办法吧,反正你这么大了,别人没上高中的都去工作了,你也该自己养自己去”一旁的亲戚也说到:“朝阳,你想好,你们家条件不好,这个你真的选不了,再说未来就业你怎么考虑”朝阳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只是面上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她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特别无力。

  “对不起老师,我学不了了,我不想学了”朝阳歉意的看着女人,女人有些难过,忙问道:“朝阳,你真的不再坚持了吗”朝阳看着老师,终是忍不住泪水说:“妈妈不同意我读这个,我家的家庭条件也不好,我没有能力保证我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女人急切说到:“朝阳,老师可以资助你的,你再回去和妈妈好好商量,别太过绝对,老师相信你可以做到,你绝不止步于此”朝阳轻轻点头。回到家中,她的亲戚也都在,朝阳近乎哀求的和母亲说到:“妈,老师说她愿意资助我,你就让我学这个吧”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妈妈突然很愤怒的说到:“她愿意资助你就去,再也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朝阳有些怔愣的看着她母亲,明明一直和蔼的母亲,在小时候母亲不在身边时,她都会尽量懂事,她知道母亲最喜欢懂事乖巧的小孩。每次考完试,母亲也喜欢带朝阳出去,只要别人问道朝阳成绩,朝阳妈妈说出去都特别开心骄傲,那也是妈妈会好好听她说话的时候。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崩裂了,她感到好累好累,好累。

再次见到朝阳,她正拿刀一道道竖着往自己身上划去,我明明看到了那满是伤痕的身躯上,还有淤青。我不知道她喝下了什么东西,只是感到解脱。我对上了她流着泪的眼睛,我分明也感受到了疼痛。真奇怪,在梦里我怎么也会有眼泪的触感?

救护车的声音急切的让人感到焦虑,“快带病人去洗胃,时间还来得及”朝阳醒来只听得到妈妈的哭泣和周围人的声音,妈妈看她醒来,焦急的问她:“感觉怎么样”,应该过了许久,朝阳瘦削的只剩一把骨头,喉咙干涩的发疼,她说不出话,只是很失望的把头转过去背对着母亲。母亲见她这副模样,又瞬间尖叫到:“我是为了她好,我怎么会害她呢,世界上只有我会全心全意的对她啊,她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啊”。病床前面放的是百合花,不用猜她也知道这花只有老师会送她,虽然她都向妈妈提过,但是妈妈每次都只会带她认为好看的花给朝阳,只是百合花香到发臭的味道,混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叫骂,她感到喘不上气,胸口闷疼。

在某个夜晚她终于有勇气走上了天台,这次她纵身一跃,仿佛能看到她跳舞时优美纤细的身姿。她像一只折翼蝴蝶,虽然美丽,但永远没有飞上天空的权利。我好像也感受到下落时心脏提上去的自由感,我沉迷于这种感觉,我还再想我会去到哪里呢?只是当我睁开眼睛,我还是昏睡在回廊里。只是我发现周围又多了很多回廊,不变的还是那绿色灰尘,我好像被困的更深了,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哪里是出路,更重要的是,我累了,不想再继续前进了,心跳还跳动在下落时的频率,这些疼痛和感受我分不清到底是朝阳的还是我的。我又再次身处于回廊的分叉路口 ,只是周遭的回廊更多了,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

我猛然想起不对,在我昏迷前我明明看到有东西,而且这里绝对不止我一个人,从开始的“表姐”,到所谓的朝阳,这里绝对不止我一个人,而且这些人和场景,虽然没有逻辑,但是我总觉得很熟悉。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所想,我发现我的脚下多了一张信纸,上面被绿色灰尘染的有些斑驳,不过能闻到上面有淡淡的百合花香,我拆开一看,上面用鲜血写到“野百合也有春天!”我敢肯定这是朝阳写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收好了信纸。我想朝阳已经给我指了路,我任选了一条回廊,继续向前。

  这次走的这条道路,我能明显感受到和之前的两条都不太一样,要怎么说呢,好像更真实一些,不过绿色灰尘也更多了。光线比原来更暗,只是周围还有些我不喜欢的味道,像是在医院一样。我慢慢走着,终于在前方有些许光亮,好像还有个人。出于警惕,我放慢脚步,尽量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他之后再前行。倒是他好像故意等我一样,见我到这里,向我走过来,我有些紧张的用指甲划着自己的手。

他比我高上许多,看起来非常冷淡,我有些疑惑在这个被绿色灰尘淹没的回廊里,他穿着一身白衣都不见这些绿色沾染他的衣服。他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说“你终于到这里了”。我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他忽略我不解的眼神,自顾自的评判着我的情况,说“还有救,就看你自己选择了”我更加不解,只是我捕捉到他是准备救我的人,但我不懂我明明不需要任何拯救,我想慢慢走我也能走出去。

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他听后没有反驳我只是说“如果你真的想出去,早就出去了,不然你以为你会来到这里吗”。我有些泄气,如他所言我确实已经开始不想出去了,正当我这样想着,他一把抓住我,带着我往前面走去“别想了,再想是真出不去了。”回廊飞快变换,像有生命一样疯狂移动,追着我不放,只是好像这些都影响不到他,他带着我直直的往前走,只是此刻我的心脏和头一阵疼,大量的声音涌入我的脑海:“妈妈爱你,你听听妈妈的话怎么了”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我都没让她做什么她怎么会得这种病,她就是闲的”

“长什么都一直听我的话,再听几次怎么了?”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还混杂着一些尖锐的哭喊声,我又开始意识恍惚,而眼前带着我走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当我再往前迈开一步,我一脚踏空,我掉进了一片海里。我清晰的看到了我在海里落下的过程,这海很蓝,冰冷的海水涌入我的鼻腔和嘴巴。小时候成绩不好时被老师殴打,同学嘲笑,只有一些旋转起来的时候我才像作为我活着。


海水带来强烈的窒息,我止不住咳嗽但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真实我毫无挣扎之意,生命的流逝让人沉迷。突然一双手把我拉了出来,是之前那个男人。他把我抱到沙滩上坐着。海水倒灌,让我忍不住咳嗽和呕吐。我坐在这片海岸旁,金色的太阳慢慢从海平面上升起,连死气的大海都被阳光的余晖渲染出了几分璀璨的生机。

这里我终于知道在哪里了,原来这是我在梦中反反复复跳的那片海,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跳进了这片海,每次当我缓缓落下,我脑海中总是想起那些令人无法释怀的事情,每次在梦里我都窒息而亡,只是这次有人把我拉上去了。

他坐在我旁边,“感觉怎么样?”我感觉他话里有话,我转过头去看着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能出现在这里。”男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需要我。”看着我不理解不信任的眼神,他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到“要不你在换一个地方”

听到他的话,我划了划手指,不知怎的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诗集

“但是别谈论花园,别谈论月亮,别谈论玫瑰,别谈论大海。谈谈你知道的,谈谈在你骨髓里的震动,在你眼神里造出的光影,谈谈你的骨头不停歇的疼痛。谈谈眩晕,谈谈你的呼吸,你的悲伤,你的背叛。我必须经历的过程,那么黑暗,那么安静。”

谈谈我骨头里不停歇的疼痛,这一刻我难受的想哭,他似是察觉到轻声说“想哭就哭,这是你的权利”我在一旁泣不成声,耳边还传来他的声音,“我还是没能拯救你,需要再倾诉吗”他看向我。我终是收拾好情绪,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要说什么我也不明白,大概用别人的话来说我是想的太多?往往这种东西最难解。

我看着太阳慢慢升起,回想这条回廊,我知道其实不管是“女孩”还是朝阳,都是我自己。那天我喝下了一整瓶安眠药,被家人送往医院洗胃,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在我的意识回廊里这里的以前都是我的回闪,那些吵闹的声音,不过是我那撕心裂肺的母亲谩骂和尖叫,而眼前这人我想是我以前的主治心理治疗师。

  大概在进入大学后,我接受了心理医生的治疗。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由于病情我没有朋友,在母亲的不理解甚至嘲讽下,我一度自残,最后是姨妈带我去看的心理医生。

他一遍一遍叫我倾诉我的痛苦,直到我麻木,他告诉我,不是母亲不爱我,只是她的方式用错了。我要学会释怀要学会满足,更要学会理解。至于生活的不如意十之八九,没有人能一直称心如意。每天吃着大把的心理类药物,我的反应也逐渐变得迟缓,最后我告诉她们我好了,我不需要治疗了。

在我生日那天,我吃了一整瓶安眠药,可惜的是母亲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她照常在窗外看我是否偷偷玩手机,是否睡觉。病情的折磨,我历来晚睡,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处于失眠或是睡两三个小时的状态。这天她照常来,结果我已经躺下,她转身想走,转念一想我可能偷偷在被子里玩手机,她还是如从前一样推开我的房门。房门是锁起来的,有一种恐慌在她心中蔓延。她大叫着我的名字,使劲儿拍门,我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她找人把门撬了,进来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反应。救护车把我送进重症监护室进行血液灌流,只是这次我终于和朝阳一样成功了。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我死前的意识回廊,我不想走出去也走不出去,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很多问题不是能不能,而是愿不愿意,可是我总得不到一个愿意。她们一边希望我自由,但总是要加上各种条件。或许她们没错,只是那怕是父母的爱我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来获取属于自己人生的机会。这座为我打造的以爱之名的牢笼,以妥协为方式的生活,在充满配合的人生里,我真的没有任何勇气再活下去了。野百合也有春天,只是我早已没有再见春天的勇气。

眼看这海洋被大片的绿色灰尘淹没,满天的绿色灰尘把阳光都有变得朦胧,而男人也不知所踪,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我又重回到开始的回廊,她们都在等我,我终于向两个向我招手的黑影跑去。在我走去的过程似乎听到了心率骤停的声音,此刻,我终将有权选择自己的自由。

“别谈论花园,别谈论月亮,别谈论玫瑰,别谈论大海。

谈谈你知道的,谈谈在你骨髓里的震动,在你眼神里造出的光影,谈谈你的骨头里不停歇的疼痛。

谈谈眩晕,谈谈你的呼吸,你的悲伤,你的背叛。

我必须经历的过程,那么黑暗,那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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