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刚晋升为御书郎,就触了礼部尚书的霉头,便被安排做些不当紧的琐事。正好军机所被水淹了,许多文件要重新整理,就派他去了。
陆识机正好还有一天假,本打算直接回去处理事务的,从同僚口中得知兵部要派个人协同夏青处理文件,他知道夏青向来看不上行伍出身的人,怕他口快,刚得罪了礼部,又把兵部给得罪了,便主动要求前往。
夏青心中愤愤不平,阔步迈向军机所,正要口吐芬芳,陆识机哭笑不得,提醒道,“子集兄,慎言啊。”
夏青自知口快话多,爹娘、阿姊说了也不止一次,经陆识机提醒,也学会暂时容忍了,只狠狠地骂了声,“老贼!”
文件都按时间放在不同的架子上,架子上又分了不同的战役,夏青从末年开始,撸起袖子往外搬,陆识机看到十年前的鹿野之战,秦安将军率余部拼死作战,撑到了援军到来,三万名将士包括秦安在内全部阵亡,前去支援的是陆识机,他尤记得鲜血染红的白草,遍地将士的尸体,燃烧的旌旗……而那秦安正是夏青的姐夫。
陆识机打开册子,信件都存放在信封里,只有一封没有署名。
夏青进来看见陆识机在看什么看得出神,便凑过来问:“怀人兄在看什么?”
陆识机见他来了,不好就收起来,只得说:“这好像是是秦将军留下来的……”
夏青马上打断,“提他作甚?他是为国捐躯的大将军,青史留名了,有能耐怎么不多活几年,怎的新婚没一年就死了?可怜我阿姊……”夏青说道激动处声音微颤,立刻转过头去,抹了一把眼睛。
陆识机知他评价很失偏颇,正待言,夏青背对着他,又说,“听说他最后还留口气回营帐的,怎的一句话都没留?”
陆识机无言。
“是我阿姊眼睛瞎了,看上个无情无义的武夫。”
陆识机手里这封信正是当时秦安留下的,信封是后来便于保存加上的,秦安弥留之际把这封信交给身边的人,紧抓着他的衣袖说了句“务必……”就咽了气了。拿信的士兵看出来这是很要紧的信件,就交给了长官,可惜信因为沾了血变软,损毁了不少,只依稀能看见“二百里,粮草,关外苦寒,不知春秋。”等字,当时信件转交给总督,大家都以为是军情要文,可惜损毁太多,无人能揣度其中意思。如今失去的疆土早已收回,这封信件就没什么要紧的了。
那时候陆识机重伤昏迷,无缘参与这事,只有耳闻,后来也无暇顾及了。
今日看到这封信件,陆识机琢磨起来,要说关外苦寒是真,这不知春秋也太夸张了些,就算四季严寒,总也有不同,夏季算是较为和暖,冬季更是超过其他季节数倍的寒冷。
这时夏青又抱出去一批公文回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陆识机看见他,恍然大悟。
“子集兄,敢问令姊闺名可是夏冬二字?”
夏青疑惑,“正是。怀人兄怎知我阿姊的闺名?”
“是了是了,你阿姊出嫁,人人只知小秦氏,无人知夏冬。你来看这封信。”陆识机赶忙让夏青来看,夏青读了一遍这封残缺的信“……关外苦寒,不知春秋。”
“不知春秋,当是如何?”
“不知春秋……”
夏青也恍然大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了陆识机一跳。
只见他哭着喊了一声“阿姊”,就拿着残信跑出门去,官帽掉了也不去理会。
不知春秋,只知夏冬。这分明是一封情书。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