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
一天有白天和黑夜，我们在白天劳作，夜晚休息；在白天打拼，夜晚做梦。也许世上任何现象都趋向平衡。时间不例外，生活也不例外，赋予我们辛苦和安逸，奋斗和梦想。疾驰在路上，那些倒退的风景，多像我们退不回去的匆忙的人生。
一路向前，未知在前方，等候我们路过或者拥抱，甚至会发散一股引力留驻我们的匆忙。用一个强大的磁场，吸引我们观望或者进入，用好奇、试探、喜欢或者爱探寻生命幽微的光亮，用坚持和努力聚拢这些火种，经过时间的淬炼，发出耀眼的光芒。或者无需耀眼，只保留温暖，从容，快慰，这样的行进无疑是人们向往的人生，有诗，有歌，有远方。然而，磁场的引力未必是长久的强劲，人与人，人与事，人与环境的消解和磨合，也会产生麻木，彷徨，疲劳，甚至厌恶，终点也未必是出发时想象的美丽和神秘。转弯还是绕道，常常比继续更令人困惑。各种后悔遗憾叠加的经验，也常常让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而误入歧途。这样的路程，短途还能及时更改，悬崖勒马。长途跋涉，翻过山，涉过水，一路颠簸，一路坎坷，却未见诗意，没有鲜花，望尽天涯路，终是两手空空，只能徒留一地叹息。
今天，我又出发上路，已是隆冬时节，两旁的山、路边的树被季节褪去色彩，裸露的岩层残留往日的生机，沉默地伫立天地之间。突兀的枝桠上偶见鸟巢悬架，给苍凉的风景增添一抹温柔的色彩。这条路，走过无数遍，却始终没有爬过两边山的脊梁，每次看着它们从身旁疾驰，倒退，看着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影像，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消失于匆忙的行走。就像有些人，永远也走不进他的人生，就连认真看一眼也成愿景，不是时空交错，就是力不能及。在路上，不可能去亲临每朵花儿，每棵树，不可能和每座山都亲密接触。这样的偶然性还不至于让人心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而一见倾心的遇见让人生出的眷恋和遗憾，终会在生命中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有一层蒙蒙雾气弥漫心头。
记得有一年和朋友去青海湖，因为跟团游玩，时间限制得很紧。从日月山开往青海湖的路上，接天连地无穷碧，远处的云在山顶游弋，天蓝的令人窒息，漫溢的绿色淹没我们的心。所有人在车上都屏息凝视，那颗被尘世污染的心灵在颠簸的路上隐忍地跳动。突然一大片茂盛的油菜花海闯进眼帘，明艳的黄在绵延广袤的绿色中越发鲜亮，再配上白云和蓝天，这样的色块构成的天地，再无精打采的看客，也会被这磅礴的色彩震撼。车上骚动不安，大家开始表达下车的欲望，声音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凌乱到整齐，从央求到呐喊。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迫切。眼看这份壮美在身边飞驰，所有人的心都呼之欲出，恨不得破窗而出，纵身花海。尽管再三要求，导游也未能满足大家心愿，我们眼巴巴地看着那片油菜花海消失在天边，消失在天的尽头。
这一次擦肩成了我梦中的念想，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每次想起那份壮阔和广袤的美丽，我就有重返那里的冲动，却直到现在仍没有完成夙愿，心驰神往却不能把酒言欢，一见倾心却不能促膝而谈，这样的遗憾痛并美丽，是生命里一份别样的历程，是留在旅途中一份缺憾的悸动。而这样的缺憾所铺展的深远记忆，也许还是我们对今后人生行进的一次又一次的警醒和敲打，错过的不复再来，失之交臂也许就是永远，努力在当下欣赏、汲取、尝试甚至失败才不枉鲜活的生命。
高中暑假，母亲去大连培训，我那时还没见过大海，憧憬得不行，央求母亲带我一起去。经过沈阳，母亲便先回老家转转。母亲大概有十几年没回来了，一进院子，就看见乡邻密密麻麻地挤在舅舅家唠嗑。大家一见我们进来，上下打量，好像我们是外星人路过地球。母亲小住几天就去大连培训，先把我放在舅舅家，等她在那边安顿好了，再来接我。刚开始，我吃住都不习惯，感觉所有人说话都是粗声大气，没个斯文样。可没过几天，我就和村里的小伙伴混熟了，整天厮混在一起。因为没在农村生活过，这里的一切新奇而充满趣味，内心的野性也渐渐释放出来。跟着他们一起喝凉水，吃井水泡饭，爬山，下河，摘杏，去地里偷瓜……野得都忘了自己姓啥。母亲中途来信叫我自己坐车到大连，我佯装不会坐车，赖在舅舅家不走。那时和院子里的丫头小子疯得没正形，哪里还有心思去什么大连啊。比起和这帮穷孩子疯耍，大海的魅力还没有爬树偷瓜来得更惊心动魄，更刺激人心。直到母亲培训回来接我回家，我已经完全变成了野丫头。临走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火车上还一直抽泣，母亲知道我的脾性，也不劝我，任由我哭得落花流水，惹得旁人以为我挨了打，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那时我暗自发誓，一定每年过年都给他们写信。
回家后，又开始循规蹈矩的生活。刚开始那一两年，一到元旦就给他们写信。到后来连他们的名字也记不清楚了。前些年，母亲回乡探亲访友，中途犯病我去接她。几个曾经的玩伴听说我来了，都来看我。再见面，完全不认得谁是谁，大家说着不咸不淡的话，生疏地客气着。曾经的肆无忌惮，曾经的摸爬滚打，曾经的开怀大笑早被时光锈蚀，只有斑驳的回忆还挂在眼帘。曾经那么难舍难分、哭得快要背过气的我，再回首时，已经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只有曾经不加修饰的快乐，还在多年后的梦境里浮现，给平淡的市井生活掀起一些山野趣味。更多的时候，我们总是一路行走，一路丢弃，一路遗忘。丢了誓言，忘了初心，最后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时间会风化过往，也会深刻曾经。让轻淡的飘散，让浓郁的沉淀。
有一首歌的歌词这样写到：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看着看着就淡了。路上的风雨会稀释浓稠的情感，也会过滤同行的伴侣；路途的坎坷会改变行走的方向，也会磨练行走的意志；路边的风景会诱惑贪婪的双眼，也会鼓舞前进的步伐。人生这条单行线，走过就不能后退。停留还是拐弯，前进还是倒退，都是路上的抉择，都是生命与尘世的崭新邂逅。即便重新来过，也有不一样的历程心境。
在路上，就是不断地路过新奇陌生，再不断地认识熟悉，接纳或者放弃。在路上，给生命刻上各种认知世界，重新打开自己的密码；给世人辨识认知自我的一个符号。在路上，就是在活着。为此，尽可能让生命多一些顽强勇敢美丽善良的印迹，多一些被岁月抚摸的光泽，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