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怨(一)
傍晚时分,太子又命李静忠叫诸王到东宫饮宴,诸王们大多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了,这时尚未醒酒,也就不能自来了。只有城陵王李竑诚、城阳王李竑谏、城阴王李竑谡、三人前来赴宴。
诸皇子之中除了太子李竑诜年长贤明之外,尤以城陵王李竑诚、城阳王李竑谏二人最具贤德,城陵王李竑诚是嫔妃所生,不过颇懂武略,皇帝李惇对他很是赏识。城阳王李竑谏和太子李竑诜是一母同胞,佷识大体,在诸皇子的声望是最好的。大凉皇帝李惇也曾打算立他为储君,可他还有一个亲哥哥李竑诜,若是以母为贵,他只不过是个嫡次子,也毕竟是庶出,何况李竑诜待人宽厚,所以未成。而城阳王李竑谏却不以为意。
城阴王李竑谡是宫婢所生,也是庶子出身,地位远远不及城陵王李竑诚、城阳王李竑谏尊贵。不过他却因是皇帝李惇的最年幼的皇子,成年之后分得一洲之城邑,从此之后愈发得势起来。
这一次晚宴太子李竑诜原本打算请所有的诸王到场,一来想跟他们畅叙兄弟之情,二来是想试探他们是何心思。眼下只见三位兄弟应约而来,其他的兄弟未到,心中未免有所失望。但转念一想,别的兄弟只不过是庸碌无能之辈,日后若能与自己争江山的便是眼前的三位兄弟。先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再说。
他打定了主意,便命李静忠传膳开宴。不一会儿,席上便摆上了三荤三素六道大菜,一壶清酒,过了半晌,又有太监给四人端来了清粥。菜品虽少,不过在平常百姓家中算得上是很丰盛了。这一桌上的菜肴美食都是李竑诜命御厨精心准备的,他想午膳诸王吃的都是油腻多的食物,晚膳要好好调理一下,才命御厨备好一些清淡的食物和清粥来开胃。
这时,李静忠见菜肴膳食都一应上全,便吩咐奴婢太监全都退下去。李竑诜身为太子,又是众兄弟之首,平日里很少为兄弟斟酒添杯,斟酒之事有奴婢太监去做。但他今日又作为东道之主,与往日不同,自是不能失仪的。他把那壶清酒,又拿过三人的杯盏,依次斟满了酒,最后又给自己斟满了酒。递到三人的面前,双手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三位兄弟戍守藩地,一别多年,为了我们这次重聚,为兄以这杯水酒敬你们一杯。”城陵王李竑诚见李竑诜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忙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城阳王李竑谏也随之端起酒杯站起。城阴王李竑谡却好似听耳不闻,仍是坐在椅上。一时场面极是尴尬。
城陵王李竑诚见了这等情景,忙扯了扯城阴王李竑谡李竑谡的衣袖。城阴王李竑谡李竑谡才端起身来,站起身来,举杯向他敬酒。四人举杯一饮而尽。便又都坐了下来。
太子李竑诜面带笑容,说道:“三位皇弟你们戍守封地,兢兢业业的为大凉尽忠职守,想必一定很是操劳。”
城陵王李竑诚摇了摇头,笑道:“不操劳,不过是地方的日常政务,倒也不是很烦杂。若是遇上棘手的政务,臣弟会请幕僚、府中长史、地方文官武将前来商议。”
他话刚一说完,城阴王李竑谡李竑谡突然哼了一声,说道:“七哥,怎么谈不上操劳呢?我封地一日的奏折这么多,我可不像太子殿下坐镇京城,高枕无忧。”
城陵王李竑诚见他有所失礼,顿觉气氛不妙,忙向城阴王李竑谡劝道:“城阴王李竑谡,你是怎么说话?是,我们处理藩政,有时会辛苦一点。不过太子每日也辅佐父皇处理政务,难道就我们辛苦,太子殿下不辛苦吗?太子是在关心我们,你反而把好言当成恶语,城阴王李竑谡你是不是喝多了?”
城阴王李竑谡不去答话,转身给自己斟满了酒,一杯接一杯,一连喝了十七八杯,杯杯不剩,一饮下肚。
城阳王李竑谏瞧在眼中,急在心里,忽然想到一个借口,目光一转,又忙向李竑诜说道:“皇兄,我看城阴王李竑谡只知道喝酒。他是喝多了。”李竑诜虽生怒气,不过当着众人也不便发作,当下只好强忍,镇定从容的说道:“城阴王李竑谡的酒量一向是千杯不醉,他只不过才喝了不到数十杯,又怎么会醉呢?”
他话刚一说完,忽听背后的城阴王李竑谡大声说道:“七哥,我没醉。李竑诜转过身来,只见他说着站起身来。”
李竑诜轻瞥城阴王李竑谡一眼,只见他满面怒容,便不去看他。又瞧了一眼城阳王李竑谏,见他默然不语,摇了摇头,转身又向城陵王李竑诚说道:“七弟,你都听到了吗?城阴王李竑谡说他没有醉。”
城陵王李竑诚顿时面生难色,为难道:“这,这。”一连说了两个这字,却再也说不去了。
李竑诜扬了扬手,道:“城陵王李竑诚你也不必为他求情。看来城阴王李竑谡对本宫心存怨言。”踱了两步,走到城阴王李竑谡的面前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来说道:“这里只有你我兄弟四人,有什么对我不满之处,你不妨直言。”
城阴王李竑谡点了点头,冷冷的说道:“三皇兄,这是你说的。好,臣弟只有一件事向皇兄请教。”城陵王李竑诚一听城阴王李竑谡只叫他三皇兄,却不称他为太子,顿觉气氛不妙。顿觉大事不好。可此时自己被李竑诜拦住,不好再出劝阻,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怔怔的愣住了。
太子李竑诜抬了抬手,道:“你说吧。”
城阴王李竑谡低头微微沉思,忽然抬起头来,向李竑诜问道:“三皇兄,当年太子大哥到底有没有暗中指使郅州刺史杨观谋反吗?”
城阴王李竑谡指的是发生在二十多年以前的李竑诜告发先太子李竑谨的谋逆大案,当时震惊朝野,轰动一时,城阴王李竑谡自幼与先太子李竑谨情同至深,他始终多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今日来东宫赴宴,便为此事而来。
李竑诜听他说到这里,立时明白了一切,冷冷的一笑,说道:“想不到此事事过多年,你仍是放在心上。”踱了两步,说道:“好,本宫再说一遍,当年先太子大哥的确是暗中指使刺史杨观谋反,他们二人一个在京城作内应,一个便在郅州起兵,他们这么做的是要除掉先丞相李玉申,再要谋害父皇,最终达到夺取皇位的目的。此事幸亏被萧伯文无意中探知。”
李竑诜的还未说完话,城阴王李竑谡便抢口道:“所以他便密报于你,而你却密报给父皇对吗?”
李竑诜点了点头,道:“是,萧伯文派他的管家给我送来了书信,我知道此事之后,立觉事情不妙,于是我连夜拿着萧伯文的书信当夜向父皇面奏。父皇知道后,便派大理寺官员连夜查探,结果一查属实,便命人连夜缉捕太子大哥,而后便调动大军迅速平定了郅州的杨观叛乱,才不致让情势恶化,百姓也免遭涂炭。这便是此事的所有来龙去脉。”
城王李竑谡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
太子李竑诜厉声道:“父皇把这件事交由大理寺初审,复审,父皇查看了二次审议之后而后亲审,岂能作假?何况供词上写得一清二楚,容不得半分抵赖。”城陵王也跟着点了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句句属实。”
城阴王李竑谡却是始终不相信,摇了摇头,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突然跑出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