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收麦子
人力和畜力收麦的劳动场面,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但是对于六零后,七零后来讲,却是永远铭记在心,忘不了的一段苦涩的经历。
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麦黄杏黄,绣女下床。农历六月初,随着布谷鸟欢快的叫声,田野里绿茵茵的麦子,便一天一个样的开始变黄了。这个时候,生产队的麦收就紧张而有序的开始准备了。
收麦子期间被称为“龙口夺食,争分夺秒”的农忙阶段。从七八岁的孩子到六七十岁的老头,男女老少全部参战。生产队根据男女和大家的年龄段,因人而异做了详细的分工安排。主要的活计包括:割麦子、装麦子、载麦子、搂麦子、磨镰刀、做饭的。那时拉麦子的交通工具是大牛车、大马车,装车人挑麦使的大木杈、搂麦子用的是专用的铁丝耙子。十八九岁到五十多岁的妇女是“钻麦子行”割麦子的主力军。青壮年男劳力是装车和赶车的。在麦子场还有专管积麦积子的人。六七十岁的老头坐在田间地头的柿子树下,给割麦子的妇女交替磨着镰刀。放了麦假支援夏收的孩子们排成一行,用耙子搂遗失在麦茬行之间的麦子。生产队的队部里,有三两个大妈们,负责熬米汤,调凉菜。割麦子的高峰期那几天,生产队为了抓时间抢割,每天十点多钟给割麦子的人送一趟米汤和凉菜。地里收麦子的人,早上去的时候带着干粮。米汤和菜送到柿子树下后,大家就暂时放下镰刀来到树下吃饭,吃完饭后队长就吆喝着大家不能歇气,继续割麦子,直到一点多了才回家。那时,我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参加搂麦子跟着乡亲们一起吃饭。多少年过去了,仍然忘不了那香喷喷的豆芽拌粉条做的凉菜,以及那暗红色的,放着豇豆、绿豆和花生豆的熬米汤的味道。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人们好像吃啥都是挺香的。到了九点多十点左右,大家就不时的抬起酸痛的腰,搭着手向通往村里的路上遥望着,希冀着送饭的担子能快点的到来。吃饭的时候,米汤是自己从桶里舀,不限量。吃菜则由送饭人手持一把筷子,从菜盆给大家往碗里挑菜。我记得不管是男还是女,是老还是小,那贪婪的眼光都是一样的,谁都想让挑菜人多给自己扒拉一筷子菜。有时吃饭时不小心一根豆芽掉到了地上,人们也会捻起来,吹吹土放到了嘴里继续吃。可以说,多少年过去了,那些从割麦子窝过来的人,至今也不会忘记当时吃收麦子饭的情景啊!
我们生产队的土地,不论哪一畛都有三百多米长。站在这头望那头,遥遥无边,热雾腾腾,眼花缭乱,令割麦子的妇女很是熬煎。赤日炎炎,骄阳似火,麦行子如蒸笼一样,妇女们汗流浃背,湿透了衣衫。她们每人占着一楼麦子(三行),弯腰低头像攻城匍匐般的,挥舞镰刀沙沙沙的向前推进着。等过了地畛子的一半后,一个个腰酸背痛又渴又累,习惯性的不断抬头向地头眺望着。但是如果让队长看到了,就会遭到一顿呵斥。在割麦子的过程中,生产队长来回巡视,不但要求大家不能偷懒好好割麦子,而且还必须把麦茬的高低留在一寸以内,因为麦茬留的高了,麦杆子就短了,麦杆子短了,牲口的饲草就少了。有的妇女腰部有毛病,割麦时间长了,腰疼的实在弯不下去,自然而然麦茬就留得高了。队长三番五次的强调不管用后,就冷不防的,在她们的屁股上猛蹬一脚,被蹬了一脚的人随之倒在麦行子里了。我曾看到两次这样的情景:倒在地上的妇女因为脸被麦茬擦破了,就跟队长骂了起来。弄得队长也十分尴尬,不得不道歉说好话。那时候,已经有了传说中的收割机了。我在小学的课本上,也看到了北大荒收割机收割麦子的图片。我一边搂麦一边在想,啥时候我们这里能够用上它呢?
牛车栽麦子,首先要装好车。麦子是膨胀物体,要装端正踩实在,不然运输途中就有翻车的危险。所以,能在车上面装麦子的人,都是很有经验和技术的社员。那时的田间道路都是不宽展的土路,坎坷不平,高高的麦子车过来摇摇晃晃的,赶车的把式如果技术不佳,回头转弯就有可能翻车。因此,赶麦车不同于平时赶载粪,选车把式非常重要的。
我们十来岁的孩子,在包队老师的带领下,一天三晌的搂麦子。搂麦子的活,是开始的迟也回的迟。当割倒的麦子用牛车载走之后,地面空了下来,我们就开始排着平行的一行开始搂麦子。麦子是越干越好耧,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由于太阳的暴晒,麦子秆嘎嘎地作响,这正是搂麦子的最佳时机。那时候,大家都是毛主席的红小兵,再苦再累也不怕,经常是中午两点多了,社员都下工回去了,我们还头顶烈日奋战在田间里。回到家胡吃上一点饭,又出发了。我记得大队油印的《三夏战报》上,每期都有表扬我们搂麦小分队的文章。许多同学开学后,都还被学校评为了夏收模范。我小时候一到夏天肯流鼻血,经常在搂麦子的过程中流鼻血,我就用一种俗称叫刺根的野草,揉烂塞在鼻口里止血。回到家后就赶紧喝奶奶给我煮的绿的汤。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收麦子,至少要苦战一个多月。麦子割完之后,人们就把主要力量放在了碾麦场。少数的妇女开始管理棉花田。如果能有一场及时雨,生产队还会复播上一些秋作物。直到七月中旬,轰轰烈烈的夏收才结束了。土地刚下放后的那几年,人们收割麦子还是沿袭着传统的方式。到了九十年代,有了由小四轮拖拉机改造成的收割机,就是把麦子割倒之后,再装车回来碾打。这种方式算是初步解放了一些劳动力。进入新世纪后,联合收割机开进了麦子地,人们便翘起二郎腿坐在地头等装麦子。收割机不来大家就支起了扑克摊子。当年一个多月的麦收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大家说现在的收麦子就像是过年哩。时代的发展有时候是根本预想不到的。如今,那些八零后,九零后的孩子们,连啥时候是麦收的时节也不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