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扣被拉链一个个有节奏的打开,像是一幕单调的音乐剧,但当那黑色的“幕布”逐渐拉开,出现的不是光彩照人的演员而是一具面容枯槁的尸体,可好像也没有错,一生所登场的舞台太过繁杂,他们不会去想何时会永远的谢幕,或许是不敢去想,就那么心惊胆战的立在华灯下,跳着,唱着,也活着。
王亚航紧盯着那具尸体,苍老,除了苍老一无所有,皮肤像皱巴巴的纸一样贴在胳膊上,嘴半张着,里边可能已经没了牙齿,至少露出的部分没有。叹息了一声,王亚航伸手将老人的嘴巴合上,又整了整面容,他想让老人看起来尽量安详些。
嘎吱一声长音,略微有些刺耳,王亚航不自然的皱了皱眉,转过头发现是前几天刚来的女孩。
“晓玥,不是告诉过你进来要敲门吗,虽然是停尸房但……”
“我知道我知道,要敬畏死亡,是不是?”女孩俏皮的答道。
王亚航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轻轻的把裹尸袋上的拉链拉上,他做的很慢很轻,仿佛那是什么贵重的物件。
“王师傅,你是有神论者吗?为什么每一句尸体你都这么重视,其它师傅都直接放进柜里等着火化,只有你把那些东西当个宝贝一样。”女孩边整理东西边问道。
王亚航没吭声,他还是那么专心,慢慢把尸袋放进柜子里,然后他转过身平静的说道“今天我值班,晚上要到两点再回去,一起到楼顶坐坐吧。”
这是一座不大的火葬场,刚入夜,微凉。楼顶有火光闪烁,那是王亚航口中的烟,他一点点的吸着烟,就像吸着忧愁,至少在女孩眼里那就是一种淡淡的忧愁。
“晓玥,你是学医的,为什么来这里打工?”王亚航先打破了沉默。
女孩手撑着脸说“来锻炼锻炼,毕竟以后也要接触尸体,而且家里在这刚好有人,所以就来了。”
王亚航把烟捻灭慢慢说“你相信灵魂吗,或者说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永不消逝的东西吗?”
女孩抬头看着闪烁的星光笑着说“诺,星光算吗?”
王亚航也抬起头,有些美无法用文字所表达出来,而此时的夜空恐怕就是如此。女孩没有发现王亚航眼角有如星子般的泪珠滑过。
“不,它们太远了,即便对光来说也太远了,你看到的星光是它们五十年前的姿态,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消失了,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一声不响的离去。”顿了顿,王亚航又抬手点了一支烟,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嘴里,只是夹在指间。“我相信灵魂,我们太过于留恋生前的东西,我们害怕死亡,害怕舞台的突然谢幕,但我还敬重死亡,虽然我也害怕但并不排斥,谢幕,才是掌声的开始。”
女孩愣了愣,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星空很澄澈,没有涟漪。
第二天下午,女孩来的稍晚些,停尸房门口有嘈杂的争吵声,有两群人在互相骂着,王亚航和其它工作人员试图劝阻。那是昨天那个老人的家属,为了遗产他们已经不只一次闹事了,一个女人嘶吼着“我告诉你们,那老头的钱都是我们的,没你们的份,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火化下葬。”人生的舞台上,小丑在奋力演唱。
王亚航脸沉的可怕,他冲上去就是一拳,像发了疯一样,或许就是发了疯。
今天房间里女孩的搭档是个年轻小伙子,他吹着口哨卖弄着自己的技巧,女孩则是忧虑的望着窗外,王亚航早在一周前就被解雇,但女孩清楚的记着那天星空下王亚航之后对她说的话。
“又有人被送进来了,来接一下。”门外有人喊到,女孩赶紧出去把尸体推了进来,他不想让男孩碰尸体,她很不喜欢他那随意的态度,“听说是个出车祸死的”,男孩跟在后面说道。
女孩没有理会,她一手轻扶尸袋一手慢慢的拉开拉链,仿佛那是什么贵重的物件。
泪水轻轻滴落,像清晨的露珠,对新生的生命闪闪发着光。那是王亚航,他静静躺在那里,眼睛半闭着。
恶性肿瘤,他知道自己的舞台即将谢幕,母亲卧病在床,他给自己买了份意外险,他敬畏死亡,他要在谢幕后听到开始的掌声。这是那片无丝毫涟漪夜空下的后半段诉说。
“那么郑重干嘛,来歇会,我来。”男孩欲上前帮忙。
女孩闪身挡住男孩,轻轻把王亚航的眼合上,就像上周王亚航合上那个老人的嘴一样。
“要敬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