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一种高尚的情怀而已
——读《观刈麦》有感
观刈麦
白居易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作为经历了安史之乱的诗人,白居易是深知人民疾苦的;一个写诗,还要念给妪叟来听,若有不懂的地方就会一再修改的诗人,对于人民的疾苦,应该有比别人更高度的同理。但望着挣扎在生活贫困线上的劳苦生命,他虽有震山的呐喊,却又能奈何?
诗句平易近人,几乎不用解释。“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农家生活就是常年劳碌,到了农忙,更是高度紧张。一个“倍”字,写出了农家为收获需要付出多少辛勤劳动。“倍”字似乎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画面:一幅农家劳作图,辛勤的农夫周而复始的丢下耙子,拿了扫把;敦厚的农妇院前院后忙着喂鸡喂鸭,为生活忙碌的脚步始终停不下来……而现在又到了农忙,画面转移到了田间,家里平时所有大人干的活儿,几乎全部转给了蓬头稚子。似乎还能看出昔日有条理的庭院,因为打理不及时而乱七八糟。一个“倍”字,让多少人忙起来,让多少人更忙起来。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夏风暖,小麦熟。一夜南风吹熟了田间小麦。自然的神奇力量,成了催熟的天使,天际下一望无际的麦田,既是自然的杰作,更是人们劳动的希望和动力。麦浪滚滚,麦香阵阵,这是多么诱人的季节呀,从阵阵翻滚的麦浪里仿佛能看见白白的馒头,油炸的饼,还有簇新的衣裳,过年的宽裕……寄托了全家所有的希望。
收获就是动力,全家老小齐上阵,妇女儿童都要帮忙。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这农忙的季节里,谁都不会闲着。从家到地里的路上稀稀拉拉的都是人,大劳力都在田间努力干活儿,老的小的会忙碌在路上,帮忙从家里拿东西的,提水的,送饭的,保障供给。那种纯原始的生活方式,成就了农忙的季节。而现在的农忙,不叫季节,就几天。以前收麦差不多要一个月,收秋要两个月,那才叫农忙季节;而现在呼的一下子就都过去了,或许,古人的辛苦我们即使再用心,也只能理解,不能体会。
真正的劳动,是用汗水换来的。农忙时节,骄阳似火,人们也如田间的庄稼一样,在厚重的大地上炙烤,即使挥汗如雨也不叫苦喊累。如果凉风习习,或者阴雨绵绵,庄稼是要发霉的。或许在农民的心里,越是烈烈炎日,越是上天的眷顾。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这种矛盾心理,是每一位辛勤劳动的农民都有的。即使农忙季节,全家动员,赶趁黄金的时光,收获黄金的粮食。有人总说“忙”,即心死也。农忙的“忙”,又是什么呢?在我看来,农忙的“忙”,是拼死去努力,拼死去收获。即使也是一种死,而这种死更有一种“死心踏地”。收获在眼前,希望尽在心底,死心踏地,毫无悬念,奔着收获去就可以了,不用再瞻前顾后了。不必有别人所谓的“昨日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顾盼;也不必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执念;更不必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乍喜,有的是一份胸有成竹的自然天成。
在丰收在望的大背景下,把镜头缩小,特写在一个贫妇身上。不难想象,她应该有一脸凄苦,满目沧桑。岁月的无情,给她打上了劳苦的烙印。而这无情,犹如沉重的枷锁一样套在了她命运的脖子上,让她负重前行,艰难一生。贫妇在拾丢掉的麦穗,一枚一枚视若珍宝,成堆的麦子似乎与她无关,那都是要送去交赋税的;唯有拾起来的麦穗才可能回家充饥。这既是对生产力低下的无奈,更是对苛税的控诉。生命本是等价的,但自从有了阶级,生命就开始有了高低贵贱之分。
人一旦掉到社会这个大漩涡里,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感觉。造成“拾此充饥肠”人是谁呢?估计谁都不会背这个大黑锅。《红楼梦》中的贾珍也算是个大蛀虫,黑庄头给他送来了那么多贡品,他还是觉得少,因为他除了自己消费,还要上供。还有王熙凤为了贾府也是上下打点,甚至连丫鬟的例银有时都会被扣,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胃口,要顾温饱;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胃口,要保住尊严。每个生命都有每个生命的空间,每个生命都觉得自己生存艰难,每个生命都有每个生命的委屈,能考虑到别人委屈的人,一定是有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的。
“念此私自愧,”诗人也总是暗自惭愧,因为不能改变黎民百姓的生存状况。其实很多人对这种民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都觉得自己无法改变,也只能叹息一声而已。民生艰难的现状,如同滚雪球一样,从自己眼前滚过,觉得自己无法改变,无能为力,要么只会同情叹息,要么就熟视无睹,然后再从另一个人眼前滚过,越滚越大。正因为这样,社会才有的五花八门,生命才有了千种姿态。如果悲悯是一种人性,那同情就是一种社会规律,《观刈麦》也好,《卖炭翁》也罢,流露的仅是一种高贵的情怀而已。追根溯源,总也找不到谁是创造悲悯的始作俑者。
悲悯的情怀,如天边的一抹美丽的彩云,仅能供观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