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草民属驴!

(题记: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话说当年乾隆皇帝第三次南巡,途经山东宁阳城西近郊的一个小村庄。万岁爷为了体察民情,了解当地民生,决定要微服私访。

他为了不让百姓识破天颜,能得到第一手民生资料,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二人悄无声息的进入村子。

二人来到村东头的一户人家,随从叩开蓬门 ,假装过路外乡人来讨口水喝。此时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把他们主仆迎入院内,让进草堂,热情的对二人说道:“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光临寒舍,先生坐下稍候片刻,待我烧水沏茶,为二位解渴。”

在主人烧水的当儿,乾隆爷扫视屋内:虽然家具简陋,但陈设却很整洁;并不宽敞的室内有一张长条形书案,书案的一头码着厚厚的一摞书,一头摆放着简单的笔墨纸砚——哦,原来主人还是一个读书人呢!

此时 ,主人端来了用粗瓷茶杯盛好的茶水,不无惭愧的说:“穷乡僻壤,没有名泉香茶,望远道而来的客人不要嫌弃。”

乾隆 一边品着这口感实在不能恭维的茶水,一边和主人攀谈起来。

乾隆询问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百姓生活状况,也问起主人的家境。原来这家主人姓郭,先世由山西迁至此地,世代耕读,至今已传十二世。主人自言因才疏学浅,未能考取功名,以务农为生,闲暇时读书自娱;家有老母年高体弱,寒荆正陪老母去看郎中;儿女们也都成家,各自过活——生计虽然艰难,勉强度日倒还可以。

乾隆又问主人读书没有功名,以何能养家糊口?主人说除了耕种几亩薄地,还善于测字知人,既能换几钱银子 养家,又能帮助有心事的乡邻解开心结。

乾隆本是博学之人,听说其善于测字,不仅来了兴趣,便令其举例,以作谈资。

主人笑言其事:

其一,某邻居家的一把柴刀多日寻觅不见,前来求助,吾令其任说一字,他看到我家窗前有一酒坛子,便指着“酒”字的右边说了一个“酉”字,我想了一想告诉他,你回家看一下风箱(本地做饭时一种吹风助燃工具,现已消亡)的后面有没有——他回家果然在风箱的后面找到了柴刀,问我怎么知道,我说“酉”字横看便像风箱,风箱的后面隐蔽一般不会存放东西,而他有一天砍完柴带着柴刀进的厨房,随手把柴刀放在风箱后面的。

其二,还是那位邻居的妻子,她娘家陪送的一件小首饰不见了,虽不甚贵重,在她家也算值钱物件,故而前来询问,我亦让她随口说一字,她不识字,想起了丈夫找柴刀的事,她也说了一个“酉”字,我告诉她不见的首饰可能被鸡吞进了肚子——她问我为何,我告诉她“酉”字是鸡的别称,那里面的一横就是她的首饰。回家杀鸡取出首饰,家人还打了一顿牙祭。

其三,村西头一个小伙子妻子离家出走,让我帮忙测一下,我也让他随口说一字,他说了一个“我”字——我问他是否动手打过老婆,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字的左边就是一个“手”,因为你动了“手”,所以必须放得下面子(“我”字上面的一撇)去寻“找”(“我”字的下半部分),不过呢你的老婆并没有走远,被你家的一位亲戚劝住了(因为“我”字下面有两个钩子),你找回老婆后必须真诚的向她道歉(“我”右上的那一“点”便是你忏悔的泪滴)——果然,其妻被邻村一远房亲戚劝阻。

乾隆听得饶有兴致,忘了喝茶,便让贴身侍卫随便说一字试探一下主人是否撒谎。

随从看到主人家晾着的毛巾,就说了一个“帛”字,主人相看了一下这位随从模样的人,沉默不语,乾隆爷说你但直说无妨。主人道:“尊介家中父母定有不讳,何也——‘白巾’二字乃是孝服”。乾隆心中暗暗诧异:果然不差,这名侍卫的母亲不久前过世,虽在服孝期间,因为要随驾,不得不行夺情之举,提前销假——不对不对,也许是蒙准了。待我亲自一试!

于是乾隆笑道:“先生也帮我测一下,说不准今后可不要出去糊弄人。”主人道请随便说出一字。乾隆说:“我无忌讳,也指小介说的那个‘帛’字,你但直言。”此时主人端详了乾隆一会儿,突然伏地拜道:“草民不知万岁爷圣驾光临,罪该万死!”

乾隆大吃一惊:朕此次出行是何人透出消息?便问主人:“你且莫拜,不可胡言乱语,只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主人伏地不起,诚恐诚慌的道:“陛下所指‘帛’乃是‘皇’头‘帝’足,而且龙颜不同常人,非万岁爷而谁?”

乾隆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吧,朕不罪你——看来先生还真是有点真才实学,非油嘴滑舌之人可比。也罢,朕且问你,你今年多少年纪?生肖属甚?”

主人回道:“草民属驴,今年四十五岁……”

“什么?属驴?朕知道十二生肖中没有驴,四十五岁应该属龙啊!为何说是属驴?定要给朕一个理由,否则便是欺君。”没等主人回答完毕,乾隆便打断他的话头。

主人答道:“陛下且听草民细细说来——圣驾在前,乃真龙天子,草民怎敢高攀属龙?草民百姓到了这个年纪,应该都是属驴的:因为此时父母渐渐病老,自身的精力和体力也每况愈下,孩子们也逐渐长大成人,儿娶女嫁,乡里乡亲红白之事愈来愈多,这些既需要银钱打点,更需要精力打理,就像拉磨的驴子在磨道里不停地转啊转啊,直到精疲力尽为止。(传说中的原话是:孝亲抚幼属情,人情世事属理,二者不可偏废,是故心力交瘁,形神俱疲,若驴拉车然。)本地有句俗谚:若要好,父慈子孝人不老!可这只是人们美好的愿望罢了。风调雨顺时节百姓维持生计已属勉强,一遇天灾或是家人患病更是雪上加霜。官吏致仕(退休)后尚有朝廷拨发银两可以养老,而草民百姓年老后却只能听天由命——陛下,草民所言属驴可谓的当否?”

乾隆听后半晌不语,已经不再有调侃的兴趣,良久才说道:“朕在朝廷,满耳朵听到的都是大臣们天下太平的颂歌,见到的都是各地官员说百姓们丰衣足食的奏折,哪里能知道民生如此多艰多难——朕感谢郭先生一片衷心直言,可否有意随朕出行,以广见识,以资家计?”

主人再次伏地叩谢 :“草民感谢陛下不罪不弃——可是草民上有多病老母须人照看,与寒荆相依为命多年,有几亩薄田尚可果腹,不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只能做磨道里的驴子了——还望陛下见谅草民一片苦衷。”

此时乾隆手中的那杯茶已然凉透,他端起一饮而尽。对主人说:“这是朕今生听到的最真的话,喝到的最有滋味的茶。朕定当不负苍生,解斯民之困。”

随后圣心大发慈悲,令随从晓谕地方官吏:务须以民生为本,要经常体察民情,了解民意,解决民困。

因为乾隆皇帝到过的那个小村子临近县城,于是小村便被称为“王驾临邑” (正如邻近的肥城市东平县有“安驾庄”“护驾庄”一类的村名,据说也是因为那次乾隆南巡在这些村庄路过而得名),后来因为小村王姓居民日多,又被称为王家临邑——也就是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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