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图文
一片茶叶从满目涨满青翠的山坡上采摘下来,再到经牡丹花水冲泡后升降起伏,走过绵延数千公里的路程,生命从枯槁焕发荣华,茶叶完成了一次升华。
福建的桂圆下关的茶,搁在河州的炕桌上,河州花儿将茶饮的芬芳,一起揉进了三炮台里,融进了河州的早春。
严冬过后,三月的河州,尚带几分料峭的春寒。云南大理下关川道的风,吹绿了茶树顶尖鲜嫩的叶片,挑着晨曦中的雨露。起早的茶农,行走在茶垄间,湿漉漉的树叶,开始在茶农手中翩翩起舞。
晨光笼罩的茶园,刚落过一场夜雨,就着雨水的润泽,茶叶萌生鹅黄的新芽,绿染山岗的茶树,苍翠欲滴。晌午时分,山坳间太阳掩在云层后,茶叶湿重低垂,脚下红土泥泞,茶叶上凝结的雾水,扑簌簌地滴落。这时是采茶的极佳光景,茶农们赶在天亮前,上山采茶。一片片摘下茶叶,装进身后的竹背篓。吸足了晨露的茶片,有着青色的香味。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山岗丘陵地带,郁郁葱葱的茶树和橡胶树,伫立成一道风景。割胶和采茶是农民的生活来源。当地人说,采茶是女人们的差事,割胶是孩子们的差事,橡胶和茶叶的品质,经过手工采收,带着田园的气息。
收获的春尖茶,像杭州的明前茶。采摘在初春的季节,这时的茶树,汲取饱满的春的气息,带着春天特有的馥郁。
河州人爱喝茶,却不产茶。而在河州,却能喝得到早春最新上市的春尖茶。
夜读,台灯下铺洒一桌朦胧灯光,疲倦中回头品一口茶,出神地望着杯中的茶水,细微的变化近在眼前,从浓酽的墨绿到鹅黄,由苦涩沁人心脾,到清淡无味,循环往复冲泡下去,直至从杯中撇去。茶叶传递着每天的人生,茶叶在温暖中复活,在热水中萌动,崭新的生命。
杯中的茶滋润着干渴。在与茶的长久对望中,曾经的鲜活和光艳,悠悠地舒展一个梦,杯中有了生动的活力。
“丝路重镇,茶马互市”,将西部与东南连在了一起。
去年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尘土飞扬的集市上,一箱箱白色的或绿色的纸箱包装,带着早春的气息,码放在路边。俯身纸箱,它们竟采摘于不足月余,远在千里之外,恍惚感慨时空的距离,有时候我们离得那么远,又那么近。
每年清明前后,西北还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河州四乡的新茶摇曳入眼,在“西部旱码头”绿染一派目迷绚丽的春光。袅袅蒸腾起的盖碗茶香,弥漫在八坊庄院。
跟随茶叶的旅途,走进西部人家,拉近了时空。
身临云南的茶场,体验采茶闻茶品茶,近距离的感受,增加了茶叶的直观感受。
饮茶品茗的乐趣是河州人的消遣,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下关村,大巴司机马师傅,指着村口说那就是他家,那是一个回族居住的村落。他们家有十多亩茶园,是妻子在家操心。如果要新茶可以跟他联系,他能保证货真价实。
两个相隔遥远的地域,由于茶叶联系到了一起。司机马师傅,得知我们从河州来时,跟我们一下子便拉近了距离。
花为媒,茶为媒,丝绸之路,贯通古今,连接东西南北。冬去春来几多时,花开花落几番晴,期间的滋味,茶叶铺筑的旅途,纵横千里,辉煌抑或沧桑,转眼便是千年。
在昆明顺城,一院茶馆的石凳上,我望着蓝天上的流云,在头顶上翻滚,继而缓缓地飘过。感觉云贵高原的天空很低,天边的云彩仿佛唾手可得。坐在树丛凉荫下,看着高天流云,呆呆地出神,忘记了时间流转发呆。
我不忍离去,我觉得,转身离开便对不起它。那可能是我,此前没见过到的最蓝的天,最白的云。
在茶园门口,有“茶马互市”的一组铜铸群雕,姿态各异,深深吸引了我。复原了滇黔桂茶马古道上,穿行着一支负重的马帮,清脆的铜铃回应在幽谷山涧,摇醒了寂静的丘陵。背上驮着茶包的驿马,瘦骨嶙峋的脊梁,背负着茶叶包袱。马蹄破损的蹄铁敲打在山间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踏碎了铁石,冒出了烧焦的糊味。旁边挥舞马鞭的脚夫和茶客,目光迷离,投向远处。前方路程迢遥,还很漫长,脚下崎岖蜿蜒的山径,看不到尽头。
汉唐时的茶马互市,自然少不了马帮。南方茶叶文化在西北的兴起,或许是沿丝绸之路通达西域的副产品。传说,汉武帝相中了天山汗血宝马,不惜重金征用,张骞出使凿空西域,将西域的汗血马、陇中的山丹马,草原上的蒙古马,源源不断输送到中原之地。当时马匹作为作战工具,后来作为交通工具,价值连城,可谓一马难求。
滇黔桂山多丘陵地带,马骡等蓄力在商贸运输中,发挥出了重要的作用。
除了西域的名马,云贵产地的滇马,也很有名气。别看它个头矮小,像驴骡体形,而骡马驮劲大,耐力强,善走山路。
久远的年代里,云贵茶商为了把茶叶运输到更远的外地,把新鲜的茶叶经过半发酵后,熏蒸趁热压制成饼状晾干,制成了普洱茶或茯茶和砖茶,压缩加工成形的茶叶,为的是便于野外的长途运输。骡马在光滑的山道上“咯噔——咯噔——”跋涉,伴随着悠长晃悠的铃声节奏,将茶叶转送到山外的世界。
中国是茶文化的国度,茶饮文化博大精深,天下名茶,不胜枚举。河州人对云南茶叶情有独钟,尤其对春尖茶有着一种偏爱。丝丝缕缕的品味,茶的清香如缕不绝,甘醇透彻的清爽,萦绕齿龈的回味,熨贴周身的柔软。冲泡一杯茶叶,慢慢地品一口,都是故乡的味道。
茶马互市,互通有无,感官上味道审美,在地域上完成了一次交换。
南方有嘉木,茶叶到了西部,勤劳淳朴的西北人将茶饮发扬光大。继而形成了一条幅员辽阔,紧密相连,互为依存的产业链条:景德镇的瓷器,苏杭的丝绸刺绣,中亚的胡椒、番茄、洋芋和皮毛,在彼此交流对换中,达成了生意上的默契与地缘上的亲情。
茶叶在三炮台盖碗中,沸水和茶叶在进行一次置换。河州清真饭馆,传统地道的河州餐饮,粗饮茶透着西北的豪爽,自有其魅力所在。馆子坐着一的茶壶嘴,“嗞嗞”地冒着热汽,翻滚着的牡丹花,撩人心魄。
加了冰糖、桂圆、红枣的茶,酽酽地喝上一口,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遥望茶马古道,崇山峻岭,依稀响起的马蹄声声,那是戴在我头顶最美的花环。
在河之州,百无聊赖中,我开始想念大理,遥望茶叶铺就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