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电影是渲染于银幕上的科幻文学,不消说,一部上乘的科幻电影,不仅有着精致细腻的镜头,还有着蕴涵深刻的思想,那些电影中的隐喻,如同夜晚星空的花火虽纵然而逝,却将所见的现实画面中伸展开去,美妙至极且张力十足,关乎如永恒、起源、创造、爱情等等。
末日电影《我是传奇》改编自理查德·马特森同名小说(情节大不相同),讲述的是人类滥用新药物,导致波及全球的生化变异发生,人类变成凶狠恐怖、被原始嗜血欲望驱动的夜魔。实际上,该电影是一部宗教隐喻电影,贯穿全片的隐喻是蝴蝶。在很久之前写的《我是传奇:末世蝴蝶》中提到过,蝴蝶是圣经中九大堕天使之一的昔拉的形象,昔拉不仅发动大洪水,在大洪水前夕还参与屠杀了三分之一的人类,是上帝用来惩罚恶人和其他天使的审判之鞭、杀戮机器。而电影中坦克上的涂鸦、幸存者安妮的纹身、主人公女儿做的手势、玻璃门上的裂纹,都是蝴蝶的形象,隐喻着对人类妄图依靠自身科技之力野蛮改变大自然的惩罚,造成危机的柯氏病毒即是某种意义上的“昔拉”。
“我所见过的事物,是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的。我目睹战舰在猎户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失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电影《银翼杀手》最为经典的台词,复制人罗伊生命最后之际的回忆。《银翼杀手》是经典的赛博朋克式、关于创造和毁灭的电影,片中的复制人是人类的创造物,是人类的劳动力,却与真人无异,一旦复制人产生情感思想便要被毁灭。台词中的“唐怀瑟”,出自德国剧作家瓦格纳的歌剧《Tannhäuser》,青年唐怀瑟沉溺于维纳斯构建的、充满肉欲狂欢的虚幻世界之中,厌倦后逃回现实世界寻找真爱伊丽莎白,却又多次颂唱起“维纳斯赞歌”、产生重回幻境的欲望,引起公愤,教皇拒绝了他的忏悔和赎罪,直至最后唐怀瑟幡然悔悟,教皇的手杖长出嫩芽,象征着上帝直接宽恕了唐怀瑟。所谓唐怀瑟之门,是虚幻与现实的通道,电影中的复制人有着跟真人一样的思想和感情,被灌输不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记忆,是无限接近真实的虚幻,复制人甚至还会有立体投影的异性伴侣,“人”的差别被最大限度模糊化,“物质与意识”的唐怀瑟之门被打通,复制人凭借虚假的记忆穿梭于现实世界,如同歌剧中的唐怀瑟穿梭虚幻与现实,实际上复制人除了只有四年的寿命,与真人已无差异。复制人的创造与毁灭,似乎已经提升到了人性的思考高度上。
作为恐怖科幻鼻祖《异形》系列的前传,第二部的《异形:契约》脱离了将异形作为主体来叙述的方式,异形在电影中已经沦为创造恐怖气氛的配角存在,只不过时不时出来搞一搞事情,弄点血腥情节。《契约》和《银翼杀手》一样,探讨的是科幻永恒的主题——创造与毁灭,因此前传的第一部《普罗米修斯》和后续之作《契约》的叙事布局十分宏大,开篇起点很高,隐喻纷繁众多。其中一个隐喻便是《诸神进入英灵殿》,即北欧神话的《诸神的黄昏》——同样由瓦格纳创作。电影开头,生化人大卫弹奏《诸神进入英灵殿》,在电影结尾,大卫夺取了飞船的控制权,如同创造神一样走进船舱,掏出异形胚胎,周围响起《诸神进入英灵殿》的乐章,首尾呼应,电影形成一个完美的环绕。英灵殿,来源于北欧神话,殿中众神之王奥丁接待战士的英灵,款之以酒肉,战士们吃饱喝足,等待同奥丁一起迎接最后的诸神黄昏之战。大卫虽然是生化人,却拥有着人类从古至今所有的知识,因而其认知水平也在极速提高,就如同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不断提高后一样,大卫也质变地抛出一个终极问题——“人类的造物主是谁?”大卫本身已经超越人类个体,不死不灭的身躯、无穷无尽的知识、精准不差的动作,脑中化学物质碰撞、亿兆电路反应、种种优越之处使得大卫产生取人类而代之的想法,做创造神。大卫不满足于当人类的奴仆,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如同工程师创造出人类一样,大卫创造出异形。异形是“战士英灵”,等待着“奥丁神”大卫的召唤与人类展开“诸神黄昏”,赢得旧神与新神的战争,实现的“serve in Heaven or reign in Hell”,最终成为众神之王。
《星际穿越》隐藏有很多的“糖果”,实际上并不算符合完全意义上的隐喻,姑且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彩蛋式隐喻吧,细细揣摩也别有滋味。
“答案就在那里,可是看不见”是其中一颗,这是众人在观察超大质量黑洞卡冈图亚时罗米利说的一句台词,饱含着当今物理学界关于黑洞探索的困惑与无奈。众所周知,连光线也无法逃逸黑洞的引力,因此观察黑洞本身非常困难,只能观察周围的视界来描述黑洞。所谓黑洞,并不是一个洞,而是恒星坍缩后形成的一个极度致密天体,已知的物理学定律在黑洞内通通失效,因此,假若可以探明黑洞本身,将可以解答引力、宇宙大爆炸疑问等等诸多困扰人类的难题,极大地推动物理学的发展。
第二颗“糖果”,是库珀落入的五维空间。爱因斯坦相对论认为,除了我们生存的空间外,时间是第四个维度,我们无法在我们的空间维度去想象更高的维度,就如同二维生物无法想象第三维,对于前者来说,根本无法在脑海中构建另外一个高阶维度的形式。诺兰将不同的时间构建成可观察的五维空间(实际上仍旧是三维空间),契合爱因斯坦关于时间维度的猜想。
第三颗“糖果”,是超弦理论。超弦理论最有希望将自然界的基本粒子和四种相互作用力统一起来,解决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不兼容的问题。该理论认为所有的亚原子粒子如同橡皮筋的弦一样,这些弦可以有端点或形成闭合,电影将超弦理论通俗话、现实化,库珀正是在方体内寻找到当前时间维度的墨菲,拨动犹如橡皮筋一样的弦,给墨菲传递了黑洞内的数据,即上文中的“答案”。以诺兰一贯的高水准,难以想象在传递黑洞数据这一重要问题上会凭空捏造出一种方式,考虑到电影的科学顾问是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基普·索恩,结合当下大热门的超弦理论,一切似乎有迹可循。
科幻电影中的隐喻范围之广纷繁复杂,需要深厚的知识储备和善于捕捉的眼睛,光是想透彻《异形》两部前传都可以写上很长很长的篇幅,而人的知识是有限的,虽然写得还十分浅显,但关于科幻电影的隐喻分析就暂且落笔于此吧。
隐喻是科幻电影不可多的乐趣,斟酌研究电影中的隐喻,犹如通往“万古如长夜”前的破晓,将到达人文情感与逻辑思考的高阶彼岸,一切都充满光芒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