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的同学出差路过我的城市,哥几个商量到母校旁边的那家饭馆去吃饭。
饭馆还在,只是规模扩大了一些。我们还在原来的位置坐下。屁股一沾板凳,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脱掉这几年在社会上修炼的那层伪善的外衣,哥几个放浪形骸,敲着桌子,翘起脚,大声讲着各种有料的笑话,全然不顾左右投来的鄙视的目光。
大家谈童年、谈校园、谈爱情,唯独不谈现在。大白喝高了,跳到椅子上,拿着一个空啤酒瓶当麦克风,冲着我们喊,大家都不要讲话,下面我唱一首《生如夏花》献给我远去的的初恋郭笑笑同学。
远去、初恋、校园、民谣,总能敲动少年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饭馆里安静了,隔壁桌刚刚嫌弃的眼神也变得温情了。
大白的破锣嗓子一开腔,刚刚的文艺气氛就全部被破坏了,刚刚还满怀期待的眼神,全部变成了一声“嘁”。
大白浑然不觉,唱的无比的忘我。哥几个有拿着筷子敲着酒瓶的,有敲碗的,有手拍桌子的,也都跟着唱起来。
我已经半醉,500度的近视眼看远处模糊一片,我晃晃悠悠的朝厕所走去。迎面走来一个人把我撞了个趔趄,我脚步不稳,几乎把旁边的桌子撞翻。
我转脸找寻撞我的那个人,看他正头也不回地大步向门口走去。
这时对面桌子上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快步跑到我跟前,一面假装扶起我,一面凑到我耳边说:小偷。
我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发现插在后屁股口袋上的手机没有了,我大喊了一声:抓小偷。
刚刚还在扯着破嗓子嚎叫的大白,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把小偷压在了身下。哥几个一起动手,小偷插翅难逃,我从他的口袋里把我的手机拿了出来。
小偷还在嘴硬,说那是他的手机。刚刚那女生把她的手机递过来,我摁了我的手机号码,电话马上响起来。
小偷恶狠狠的瞪着那姑娘,用力的吐了一口唾沫,说:多管闲事,死全家。
就这样我们和这姑娘认识了,她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岳晶晶。我们几个不怀好意的对视一眼,然后哄堂大笑:岳晶晶,月经嘛!
女孩无所谓的笑笑,她应该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后来,我和这个女孩成了好朋友。她和我的朋友圈格格不入,我们是一群隐藏在人流中的“奇葩”,而她是一汪溪水,清澈见底。
阿猫是女人中的战斗机,每句话必然带上人体器官,而且全是温暖的黄色。不放过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不论男女,老少不欺。
大白就不用说了,喝点酒,必然要唱歌,从来不唱通俗歌曲,要唱就唱高雅歌曲:比如说《两只老虎》、《让我们荡起双桨》。唱不吐你,决不罢休。
涛哥就是个花痴,他身边的女生,随便哪个女孩子对他笑一笑,他都以为别人爱上他,都要给我们吹嘘一下自己的魅力。
晶晶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兽,端着一杯水,坐在暗影里,眨巴着眼睛,静静地听我们胡侃。
阿猫每次看到她都有一种要剖腹自杀的冲动,她说她跟晶晶在一起,她就像一个老鸨,晶晶就是那个被拐到妓院的良家少女,一脸天真,一脸无辜。
我们都劝晶晶不要和我们一起,不然会被我们带坏,会嫁不出去的。
晶晶摇摇头说:不,你们看似活的乱七八糟,其实你们活的很真诚。对生活真诚,对朋友真诚,对自己真诚。我虽然不能成为你们中间的一员,但是我尊重并且欣赏你们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你们有魏晋之风……
我们全都倒……
冬去春来,晶晶马上要大学毕业了。我帮她介绍了一份工作,为了感谢我,她请我们到她的出租屋里吃饭,她要亲自下厨。
晶晶做菜的手艺不错。酒到半酣,大家都有些忘形。大白说,晶晶这么贤惠,哪个男的娶了她肯定幸福。
阿猫说:那你咋不娶捏?
大白说:晶晶看不上我,晶晶眼里只有永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脸看晶晶,她正用灼灼的目光看着我。
我躲开她的目光,还没有开口,阿猫就拿我们打趣说:看永哥脸红了,咋的啊,大爷,你还准备为姗姗那个小贱人守身一辈子啊!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一个痛点,不能摸,不能碰。碰一下就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大白看我变了脸,赶紧打圆场说:吃饭呢,吃着这么好吃的菜,咋就堵不住你的嘴呢。说着夹了一个肉圆塞到阿猫嘴里,汤汤水水弄的阿猫很狼狈。
晶晶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来,干了它,为了青春。
酒喝得很尽兴,几个人歪歪斜斜的躺在晶晶的出租屋里,我侧着身子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马上十年了,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早晨,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微笑着向我走来,阳光从她的后面打过来,给她的脸罩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她的脸显得格外美。以为一见钟情,可以直达水到渠成,没想到中途我把她弄丢了。
身后传来轻轻地脚步声,我把眼睛闭上了,我想让自己溺死在这哀伤的情绪里。
脚步在我身边停住了,我知道是晶晶。
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到我的脸上,灼痛了我,那是晶晶的泪。
晶晶在我的身边躺下,把我的胳膊拿到她的肩上,好像一个拥抱的姿势,她轻轻的在我耳边说: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们都是很傻的人,等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你的世界,我进不去。我的世界,你不屑于进。现在,应该是我们最近的距离了吧。何灿永,我喜欢你,请你记得2015年7月28日晚上11点29分有一个女生曾经向你表白过。
晶晶就这样在我身边躺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走掉了,她知道我并没有睡着,其实那一夜我都没有睡着。
谁是谁的擦肩而过,谁是谁的天长地久,我们的人生为什么没有剧透。如果有剧透,这样悲伤是不是会少一点。
后来,晶晶辞了工作,去云南的一个山村支教。有一天,我加班到深夜,晶晶打电话过来,她让我听云南的夏夜,电话里传来虫鸣声和风声。
又有一天,晶晶又打电话来,这一次是凌晨。
我的生活还是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白天人模人样,晚上衣冠禽兽,青春过成了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有类似的故事发生,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一年多之后,阿猫去广州出差,她说,她在广州遇到了晶晶。晶晶要结婚了,嫁给一个富二代。富二代对她很好,晶晶好像变美了。
我不知道晶晶的生活怎样,我只知道,晶晶第二次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她轻轻地哭泣,电话挂断前,晶晶说:我不再等了,你要好好的。
后来,晶晶再没给我打过电话。听说她要结婚的消息之后,我给她打电话过去,那个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后来,阿猫又去广州出差,我让她帮我给晶晶带去了一份结婚礼物。礼物盒的底层,有一个半心形的吊坠,那是那晚晶晶挂在我脖子上的。既然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心的另一半,那就让这颗心完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