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横烟秋水上,疏雨夕阳中。

  最后,变成了他心口的朱砂痣,时光穿肠而过的告别。

  “简陌。”她慵懒地半倚门框,严肃地唤。

  老班在教室后指导打扫考场,绯月她们在讲台上下载英语听力,没有人注意。

  一个人在走廊里整理桌椅的简陌闻声疾步走过来,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夕阳攀上她的肩膀,若隐若现肩膀边的细痣摇晃着云烟。光晕绕指柔,染上她的睫毛,眉眼弯弯间闪烁着意味不明的诗句。他听到好多词句簌簌地涌来,勾勒似素描散落在她的石榴裙下。

  “考上一中重点,我就跟你在一起。”她正式中一贯高高挂起的熟练语气。

  简陌想都没想就说好,仿佛要把眼前的女孩看进骨血里。把你我刻在一起,打碎了重塑一个整体,新的秀骨坚立,从此病入膏肓,痊愈遥遥无期。

  他们最后一次名正言顺地站在八班门口,只是望着,望着彼此,望着夕照渲染山峦,望着流云四溢下的星点光晕,望着远方。

  木果一直觉得“在一起”轻佻,“我爱你”恶俗,于是考虑了三年,纠结了三年,不清不楚了三年。却总要把话挑明,喜欢和告别总要有一个当机立断。

  年少的时候我们想未来,总以为一生很短。

  以为得一人心就能白首不分离。

  就像木果的父母,一步步走过的风花雪月,把诗书词曲过成了柴米油盐,繁琐的日子混杂着,细碎的矛盾积攒着,交织缠绕两个习惯于微风飒飒、细雨绵绵的精神伴侣,他们听不进走不出,最终摔锅砸碗、一刀两断。

  简陌和木果,都太年轻了,未经世事的单纯是财富,亦是百出的漏洞。现下的喜欢已然足够,对于未来的幻想,也不过是考上理想的大学,有理想的职业,生活在有彼此的城市,诗酒年华。

  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不在身边,该怎么办。

  简陌的父母只是骑小电驴上下班的小职员,而木果不算富裕,却也是家境殷实,父亲和姐姐的工作都能支持物质和精神层面多余的开销。

  所以他们不一样。至少在社会阶层上不一样。

  年少的时候,从未考虑过社会的间隔和世事的残酷。木果情商很高,事故圆滑,伶牙俐齿时十分讨巧,她接触的阶层不一样,亦懂得说话的技巧。和简陌一样,城府深深。

  功于算计,太难听了,不如说上计算。

  计算我不喜欢他,但不能跟他撕破脸,计算我的交友,是否会为未来的人情世故打下基础。不是必须要做到的,他们都未投入太多精力,简陌投入到了学习之中,木果则安心于精神文化和感性寄托。

  所以他们不一样,至少在对待生活的态度上不一样。

  未来会怎么样呢?路又将要怎么走呢?木果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林宁第一次遇见赵霖帆,是什么时候呢?现在回忆起来,好似《怦然心动》里的精心营造的那一桢画面,他站在院子里偶然抬头,邻居院落里的小姑娘在春意绚烂中浇花。阳光不遗余力地渲染,将画纸铺开,胜西子湖畔的风光,胜西子姑娘的淡抹,那边的女孩圆脸小小,眉眼弯弯,粉橘色的小玫瑰在阳光炽热间黯然失色,她浅笑着,说你好。

从此,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犹记,家里人喊他“阿宁”,唤赵霖帆“阿霖”。那是他们最早接触前后鼻音。

小时候一直拖着鼻涕跟在她身后喊“阿霖!”,干什么都要护着她,人家回个老家林宁哭得像生离死别。怎么就这样喜欢她。上小学以后,别扭的拉她辫子,别扭地欺负她,看她怒颜俏丽,被她追打责骂,却在她泪水涟涟的时候慌的不能自己。怎么就这么喜欢她。

从小到大一直跟在她身后,可是现在,她不要了,她不要了。

中考结束后的第四天,盛木果本来微不足道的激动与欢喜消耗殆尽。

这场考试她罕见地没有多么紧张,考不考的上一中,心里却是十分没底。她不安担忧地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着。

赵霖帆的房子到期了,她最近正在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搬,虽然人还在这边住着,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天气阴沉,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趋势,今天降温明显,木果裹紧了翻出来的运动衫,声音中若有若无一丝丝鼻音。"帆帆,你过几天去云南来着?”木果眨巴着桃花眼,笑嘻嘻地问道。

霖帆跟她走在去便利店买饮料的路上,精神抖擞地说:“没几天了,你呢,什么时候去夏令营呀?”

还未等木果接话,面前忽然悠哉悠哉地走出了两男两女。油里油气地踱步着,向她们这边晃荡过来,木果心说大事不妙,这旁边是条堆垃圾的小巷,人迹罕至,听说是小混混们打架斗殴的风水宝地。五颜六色的头发、闪亮亮的各色耳钉和一张张歪瓜裂枣却妆容厚重的脸很是扎眼。

他们步步紧逼,霖帆和木果对视三秒,缓缓向后退。“哟,呦呦呦,大学神赵霖帆呢,好巧啊,今儿哥几个在这碰见你了。”

木果当然深谙从心之道,马上堆笑说道:“几位大佬,咱们没什么仇怨吧?我们还有事,那个,改天拜访啊。”说罢拉着赵霖帆就要跑。

“慢着。”其中一个小混混堵住她们的去路:“盛木果对吧?哦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敢得罪我们大姐。小妹妹,咱哥几个也是路见不平,为姐除害啊。”一张长脸笑得猥琐,木果差点吐出隔夜饭。

此时眼前亏,不得不低头。于是木果忍着恶心,依旧笑着说:“不知这位大姐大是何许人也,应该是有些误会,误会。”一边脑内飞速旋转,查找最近有没有什么得罪人的记录。不可能啊,她和霖帆都是好宝宝型的良民啊。

一个女混混甩了甩头发。木果估计她一笑,脸上扑的“面粉”都得掉三层。“哎呦喂,算了,你们这些好学生啊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过呀,琳琅姐不收拾你们,还有我们把你们。”语毕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生动形象,面目狰狞。

居然是,周琳琅。

树中的大姐大,霸气和魅力结合为一体的小姐姐。从来只抹“正宫色”的口红,丹凤俏眼一挑,就是万种风情,雪白长腿一搭,就是英姿潇洒。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追问其身份,得知是传说中的琳琅姐姐时又一边哇噻一边叹息,惹不起啊惹不起。貌美如花,家境殷实,人家有任性的资本,咱们可没法企及呢。

霖帆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我们不认识周琳琅,也跟她没关系。”

其中一个女混混仰天大笑起来:“哎呦,不认识,抢了人家男朋友还不认识,真他妈是人至贱则无敌哟,脸皮快厚过城墙了吧?”那个贱字儿加了重音,口水快溅到霖帆脸上去。

木果反应过来了,原来是林宁那个烂桃花,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木果,她挑挑眉:“你们他妈骂谁贱呢?”那是木果第一次在霖帆面前爆粗口。

“哟,管你什么事啦,说你啦,真烦人哦这贱蹄子。”

木果转身把手机交给霖帆,“先打110,再打给简陌和林宁,他们肯定在一起打游戏。”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高了八度的声音,“你他妈敢!”

木果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却竭力平静下了,笑意悠悠地转身,“你爸爸我跆拳道黑带,你看我敢不敢?”其实她只是小升初暑假带学带完地考了黄带,此时扯扯谎,装作底气很足的模样。霖帆知道她在拖延时间,赶紧拨了110,但是后头的长脸混混紧张地掏出一道亮光,那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可见他也吓得不轻:“你要是敢报警,我现在就捅死她。”真要是警察来了,他们绝对得进少管所呆一个月。

霖帆飞快做出决断,这时候硬碰硬绝对不是件好事,而且这群问题少年都有心理疾病,把他们逼急了恐怕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立刻放弃报警,转而找到了林宁的号码拨打出去。“我和木果在树中后巷,周琳琅的小混混。”快速挂断了电话。

而此时的木果未了拖延时间,增强底气,脱了运动衫,狠命砸到地上去。只留下里面的短袖。趾高气扬,笑着说了一句武侠小说的惯用台词:“是一个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那边的小混混好像是惊到了,他们大概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乖乖女也如此盛气凌人。不过转瞬之间变为凶神恶煞,他们打过的架比他们写过的卷子还要多呢。

木果习惯性地有点慌了,她现在连绯月都打不过,何况这些个“久经沙场”的混混。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往后面退着,祈祷简陌快点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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