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去妈妈那里吃饭,退休在家的老爸忙了一桌子菜:红烧猪蹄、红烧鸡爪、红烧鱼、萝卜烧肉、清炒土豆丝、凉拌香菜、凉拌黄瓜、冬瓜排骨汤。
“你说你现在你吃荤,你爸烧的全是大荤,”妈妈笑得满脸皱纹,“待会儿你就敞开肚皮吃,”狠狠地挖了几勺子饭,末了还用力压压平,“够不够?不够我换大碗!”
我赶紧一把接过小碗:“行了行了行了,当我猪哪?”端着碗就回饭桌坐下,“要知道我以前一个礼拜都不一定能吃一小碗米饭的,现在顿顿吃。”
刚坐下,老爸就把鱼里面的泡泡夹我碗里。
“谢谢老爸!”我笑眯眯地一口吃掉。
“妈妈你在吃什么?”忙着玩的姑娘一看我在吃东西,忙“咚咚咚”跑过来,仰着小脸问我,手里还舍不得丢下她小超市的商品。
“妈妈在吃鱼啊,你要吃吗?”我忙指挥旁边忙着跟女婿喝酒的老爸,赶紧把被他烧断的鱼肚子给翻出来。
小丫头小脑袋直点,然后就手脚并用地往我身上爬:“妈妈喂。”
“婆婆喂好不好?”妈妈端着泡了鱼汤的小碗饭,跟着我姑娘的小脸转,“妈妈不好喂,婆婆喂好不好?”
小丫头小脑袋跟电风扇似的,左右直摇,态度坚决:“不要婆婆喂,就要妈妈喂!”
“我来吧,”我接过妈妈手里的碗和勺子,让她坐下自己吃,“你们在旁边,她更加娇气,晓得有人疼她呢!”
一看妈妈端碗了,我爸眼明手快地赶紧夹了一段鱼头到妈妈碗里:“来来来,吃鱼头,你最喜欢的。”
我妈给了我爸一个白眼,没说话,就陪我一起哄小孩吃饭。
“爸,你这鱼是怎么烧断了?鱼肚子都找不到。”小丫头喜欢吃鱼,一段鱼肉吃掉,饭也下去了小半。
我爸赶紧又翻出来一段鱼肚子,还仔细关照我:去掉鱼皮,两边的可能有小刺不能给小孩吃,就夹中间的,每次鱼肉夹小的,沾点汤汁更有味……
“你爸不会摆盘,盛起来的时候,全给他弄碎了。”妈妈突然开口,接了我先前的问题。
一见妈妈鱼头啃得差不多了,我爸又立马夹了一块猪蹄给她:“你妈她不好意思,得夹她碗里,她才好意思吃呢!”
我妈忍不住笑了,回了句:“神经病!”然后转头问我吃不吃。
我摇摇头:“我咬不动!”
我妈立马急了,赶紧夹了块大的给我:“胡说八道,我牙不好,你爸烧菜从来都是煮烂的。”然后见我咬了一口,声音立马更大了,“你爸牙口好呢,不过我牙不行,他就一直陪我吃烂的。饭烧烂了,菜也煮烂了。”
“啧啧啧”,我故意感慨,“小薛同志,看到啦,我爸对我妈好吧?你要跟着学啊!”
我妈脸骤然红了,好像西边的晚霞。
我老公挺配合,连忙点头:“我要跟我爸学,他是我的楷模。来,爸,我敬你一杯!”眯了一口酒后,忍不住又为自己辩驳两句,“我们家饭菜不也全部都煨烂了啊?有的都化了。”
“妈妈我不要吃了!”小丫头从我身上爬下去。
“吃饱饱了吗?”我摸了摸她小肚子,鼓鼓的。
小丫头点点头,一个人跑去玩了。
“你快吃吧?”妈妈特别喜欢小丫头,看她哪儿都好,“你看,多乖啊!自己一个人玩,让你们好好吃饭。”
我很想提醒她:那是因为你选择性忘记了那些你丢下碗筷陪她先玩的时光!
我用筷子戳着白饭,一点胃口都没:“虽然我很饿,可是我看着这碗白饭没胃口。”
我老公急忙接过话头:“她现在都要吃红汤泡饭,不然吃不下也不当饱。”
“这里红汤多啊,鱼汤、肉汤,你要哪个泡饭?”我妈去帮我拿了个汤勺过来。
“我吃鱼会吐,要不猪蹄汤吧?在家吃的就是肉汤泡饭过来的。”我撇撇嘴,觉得这个小二子比较难伺候,“以前怀老大,我是真没什么感觉,哪有现在这么能吃挑食的?”
我妈可开心了:“能吃好啊,生下来就是个大娃娃,可不能再像老大那般小了,还进了保温箱,可怜死了。”
我老公在帮我弄汤泡饭,我爸一见我妈注意力都放我身上,可急了,不停插话,讲他昨天卖菜时碰到的好玩的买家,讲她今天买菜时碰到的好玩的卖家,弄得我妈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我爸吃醋了,老娘啊,你还是陪他聊吧!”我跟我老公两个人对视一眼,笑得那么开心。
我妈忍不住瞪了我爸一眼,可是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开怀!
其实,自从跟我爸结婚后,我妈真是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头。我妈总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跟你爸离了!”“你以后帮妈妈写本小说,题目就叫‘我的一生’”!
我妈是23嫁给我爸,除了两床被子一无所有,24生的我。
我爸常年在外跑船,顾不着家,微薄的工资都用在了喝酒抽烟打牌上,根本补贴不了家用。
我记得,哪怕已经到了10年,我爸每个月工资也不过只有496元!
即使偶尔家来,除了洗衣拖地做饭,是根本不会帮我妈忙农田的。
有一天晚上,八九点了吧,妈妈辛辛苦苦把番茄擦干净装筐子里,每筐大概两百斤左右,需要装到三轮车上,半夜起来赶夜市,过给(用批发价卖给)菜贩子。
我跟妈妈两个人根本抬不动,可是我爸一个人在那儿眯着小酒,根本不闻不问,气得我们母女俩抱头痛哭。后来,还是我舅舅下班回来,路过家门口,帮我们把东西弄好。
以前,我爸对我妈不仅不上心,还嫌她笨。
有一次,他带我妈做长途汽车回他老家,他居然把坐错车的我妈直接丢了,自己一个人坐车回来了……
后来,等我小学高年级时,我就开始不停劝说我妈离婚。妈妈总是不肯,怕我以后被人笑话。
后来,我上初中了,不管妈妈再如何起早贪黑,她赚的钱都不够的时候,我爸突然有了家心:戒烟戒酒工资上交。
再后来,过了五十的爸爸,突然就格外珍惜我妈。虽然有时候气得我妈跳脚,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逗得我妈哈哈大笑,甜言蜜语更是不断。
我大姨妈说:我爸这叫做“老汉疼妻”!
我觉得:我妈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昨天爸妈过来吃饭,我开车送他们回去。一路上,我爸漂亮话就没停,害得我妈又是害羞又是好笑。
我爸说:“你妈现在是一家之主,得听她的!”
我爸说:“我怎么可能跟你妈吵架?没什么好吵的。我们现在可好了,是不是啊,亲爱哒?”
而我妈,就在那里笑。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