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24日 星期三 晴 郑州
多年来无数次在心中写着我和萍相处的点点滴滴,今天是“蜕变之旅”的最后一天,我提笔把它们定格为文字以纪念那段刻骨铭心的“旅程”。
萍是我初中时的同学、挚友。萍是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考入我们中学的。初中一年级我们的班主任想法清奇,让男生和女生同桌,目的是防止我们上课讲话,班主任的目的的确达到了,他当班主任期间我没跟同桌的男生说过一句话,多年以后与当年的同桌见面,彼此忆起都觉得那时好单纯。萍和我坐一排,中间隔了一个过道,有时候上课我们都会不经意间看向彼此。萍长得非常好看,皮肤很白,一点不像乡下孩子,一头长发及腰,萍总是把头发分出来一撮编成辫子绕头一圈,让只会扎一头马尾的我羡慕不已。萍因为离家较远,回家要翻越一座山,于是家人便让她住校;我离家很近,就一里多路,只能走读。我那时非常羡慕住校的同学,放学不用干农活,可以专心学习。因为下午放学后回家还要干农活,作业我几乎都是利用下课时间做完了,因而在学校我很少跟同学玩耍。
已记不清跟萍是什么时候走近的,只记得初二时,新的班主任有一次发动全班同学捐款,说是捐给班上一位家境十分困难的同学,班主任说话的时候我看到萍的头低得很低很低,于是便知道是给萍捐款,我把我平时卖竹枝攒下来的2元4角钱都捐给了萍,那是我攒了很久才攒下的,那时还没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学一学期的学费好像是5元钱,初中多少钱一学期我不记得了。到了初三,学校要求一律住校,我是开心的,那时候想跳出农门,唯有读书这一条路。
我和萍学习都很刻苦。初三住校这一年我俩的友谊更加深厚。那时我俩经常在下晚自习后来到学校下面的石拱桥上享受属于我俩的时光,这时候萍会教我唱歌,萍唱歌很好听,会唱很多我不会的歌,萍教我唱的“无奈的思绪”到现在我都能一字不差吟唱出来:孤单独自在夜里,身边掠过茫茫风雨……那时候的我们真的不羁,有一次下晚自习后,我们四五个女生突发奇想要去萍家,那晚月亮很大,我对去萍的家是好奇的,想象着要翻越怎样一座山才能到达。走了一会,在一个转弯处,突然从旁边的山上有泥土朝我们扔下来,吓得我们拼命往前跑,跑了很久才喘着粗气停下来,同学中有人说那肯定是鬼怪,不然这么晚了山上怎么还会有人。她这么一说我就更害怕了,萍倒是胆大,在前面领路。远远的我看到半山腰上有个白色的东西,经过了刚才的事心中更是害怕,却不敢说出来,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座供路人歇脚的白色亭子。翻过山又走了一段路才到萍家,当我们敲门,萍的爸妈吓坏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那是我初中阶段做的最大胆的事。
中考时萍以667分全县第一的高分考入了我们梦寐以求的中专——湖南三师,而我只考了645分,刚好在分数线上。母亲便天天跑教育局希望我能被中专录取,有一天教育局一官员跟母亲说“让你女儿上高中吧,县里的高中随她挑,我保证三年以后你女儿一定能考上大学”,回来后母亲便高兴地说“我们不上中专了,上高中”。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萍带着我去了建在他们村的大水库,那个水库是属于父亲工作的水电站的,承担着好几个村庄的发电,常常听父亲提起,但我从未去过。我瞬间就被水库的宏伟震撼了。水库被群山包围着,树木倒映在水中影影绰绰,水绿得沁人心脾。水库上面的道路很宽,能过好几辆车。水库落差二十来米,中间有三个很大的溜水孔。那时不知道为何那么胆大,一心想去溜水孔看看,通往溜水孔只有半米的宽度,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水。扶着水库壁才走了一小段,萍便十分担忧不让我继续往前,看到萍害怕的样子,我终于返了回去。现在想想都害怕,当时怎么会有那样的举动。我被水库的美景吸引着,我和萍相约挣钱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个相机来这里照相。
中考后我去了距家200里外的高中。高中离萍的三师相距甚远,要先坐车去市里,然后再换乘去三师的车。我有时会在周末去萍的学校看她。我喜欢他们学校安静而充满活力的氛围,喜欢她的校园,每次去萍都会带我去她们学校的琴室弹钢琴给我听。此后的每个寒暑假我们几乎都是在一起度过的,她来我家住一段时间然后我送她回去再在她家住一段时间,一个假期差不多就过去了。每次萍都会把她在三师学的歌唱给我听。
在紧张学习之余,我最喜欢的就是在校园的花坛里采摘花瓣和叶子夹进书里把它们做成标本,然后在自制的明信片上用它们拼成各种图案寄给远在三师的萍。然而在进入高三后,在我给她寄出几张自制明信片石沉大海后大姐带来了萍得白血病的消息,那一刻我没有眼泪,我的思维停止了,我想不明白明明暑假还在一起,她还把刚学会的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教给我,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大姐带着我找到她住院的医院,进去萍躺在病床上,七窍流血,她的三师的同学正在她的手心涂抹酒精帮助降温,医生伸出一根手指让她辨认看她还能不能看清……我站在她的病床前终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在走廊上我终于忍不住跟她妈妈抱头痛哭,那是一种即将永失我爱的剧痛。
回校后的2个月我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有时上着课或吃着饭眼泪就会不由自主流下来。想起那个暑假我就心疼得不能自已。高三前的那个暑假我和萍跟以往任何一个寒暑假一样,她来我家住一段然后我去她家住一段。那个暑假萍来我家时正赶上我家收割稻子。夏天,水稻收割我们称之为“双抢”,就是既要将成熟的稻谷收割回家又要马上抢种秋季的水稻。夏天收割水稻的时候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所以十分辛苦。萍来了后帮着我们一起割稻子,2天后萍的父亲路过我家,把萍接了回去,由于割完稻子还要抢种秋季的水稻,我便没有跟萍一起去她家,但我告诉她过几天家里插完秧苗我就去她家。然而让我意外的是上午萍回去的,下午萍的父亲就又路过我家,说萍不舒服,他去乡里的卫生院给萍拿药去。我问他严不严重,他说不严重,只是有点低烧。家里插完秧我就去了萍家,问她怎么了?萍说那天回去感冒了有点低烧,现在好了。看萍没有异样,我便没做多想。萍说她在学校学了一首新歌“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然后一字一句教我唱。那个暑假再没听萍说过不舒服。现在想来那时候她一定已经发病了,每每想起萍生病了且就在我的身边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就很自责。萍终究没能撑过那个冬天。此后多年我都不能从失去萍的悲痛中走出来,有一次做梦梦见她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她在三师跳大型“米”字舞时的纱衣,告诉我她做了掌管芙蓉的仙子。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或长或短同行一段旅程。萍虽只与我同行5年,却让我一生刻骨铭心。每次想起萍都泪湿衣襟。我常常想如果萍不曾离去,人生会多么美好!曾有人开玩笑问我:你的微信名是“思念如风”,你在思念谁?是啊,思念如风——风不息,则思念不止,除了萍还能有谁?
萍走后的几年,每次过年回家我都会去看望萍的父母。我们都小心翼翼不去碰触心里的伤痛,话题都是围绕彼此的近况和萍的妹妹。好几次我想问萍的母亲萍葬于何处,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在心里我常常想象着一个情景:我手捧一束雏菊来到萍的坟前,将坟头的杂草一点点拔除干净,点燃我用相机拍下的水库的照片,诉说我对萍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