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铁门从外面锁上,她坐在稻草铺的床上舒了口气,身体挪到窗边,伸手竖起枕头靠在冰冷的墙上,手随意搭在铁栏杆上。窗外五颜六色的灯光照不亮监狱的黑,喧嚣也穿不透沉重的墙,她的脸如一潭深水,死一般的沉寂。
呃!突如其来的一脚令她发出轻微的呻吟,她伸手摸摸浑圆的肚子,笑了。随手摁下床头的开关,昏黄的光线照亮房间,她打开放在桌子上的盒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豆腐的酸味令人作呕,吐了一次又接着吃。桌子旁边摆着一个画架,吃完饭,她拿起笔作画,一块又一块玻璃在画纸上铺开,透着光亮。远远看去,玻璃拼凑出一个女人,抬着下巴颏,眼睛斜向下看着,一双8厘米的高跟鞋拉长女人的身型。
她看到女人,眼眶倏地红了,将笔调转过来用尖端戳穿纸上的玻璃,哗啦啦一片声响,玻璃碎了一地,她捡起其中一块。那个玻璃一样透亮高傲的女人叫云,她从来没有违背过她的旨意,云像一个独裁的君王统治着她的世界,云说这孩子会让她的家族蒙羞,云说她找的男人是个窝囊废,云说话时眼神总是那么坚定,云说话时胸总是挺拔,云说什么都是对的。云带着她来到医院,要拿掉孽种。走进手术室,她的身体莫名开始颤抖,孩子在肚子里来回踢,他是感受到了吗?他是知道了吧!戴着口罩的医生一步步靠近她的手术床,他手中的针举得很高。孩子在肚子里用劲踢了一脚,她掀翻了推车,镊子、手术刀和针飞到地上,戴着口罩的医生瞪着眼睛看着她仓惶逃出手术室。
云扶着她坐到走廊的椅子上,云抱着手臂站的笔直,云说,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她攥紧拳头,打到一旁的玻璃门上,砰,碎掉的玻璃扎在她的心里,云说,你干嘛伤害自己,不值当。她的眼睛开始流血,拉过云的手在她的手腕上用玻璃来回割锯,嘶嘶嘶,鲜血掉到她的衣服上,滴在地上。云再也不会说话了,她住进了监狱,再没有人会要她孩子的命。
抽掉这一张纸,她又画起砖头,红色的砖垒砌成一个男人,每一寸肌肤鲜红,血管喷张,神采飞扬。她伸出如葱的手指摩挲每一块砖头,红色就更深。窗刮进一阵风,松动心脏处那块砖,咚,一声闷响,堆砌的雕像崩塌。她没有混凝土,他也没有办法呢。
她丢了笔,坐回床头。对面黄色的灯光在墙上晕开,交织成影,金子从墙缝中钻出,绘制出一个男人。高抬着头,双手背到身后,俨然不可侵犯。他斜视的目光注意到了那堆砖头,怒目圆睁,千万根针从他的眼里跳出来,射向她。她疼得身体左右摇摆,男人的外壳开始溶解,从墙上滑下来,流了一地金色的溶液,单薄的线条支撑着他骄傲的头颅。来自家族的自豪,给予他无限的荣光。他将尊贵的血全部给了她,却收获一场孽缘。
在针飞向她的腹部时,她下意识地挡了回去,刺在父亲的心上,黑色的线条荡出波纹,随着灯的碎裂而消失。黑暗让她平静下来,爱上仇人的儿子早已注定结局。
小家伙又踢了她一下,她伸出右手来回抚摸着,试着安慰他,手腕上的白色绷带跟着摆动。倦意袭来,她仔细检查上锁的牢门,确定没有人打开,躺上稻草铺,这或许是刚从阳光下抱进来的稻草,柔软温暖,让人跌进梦里。
白色床前围着的人在哭泣,叫不醒手腕上缠着绷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