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末年,青州和衮州一带发生蝗灾,又逐渐向沂州集中,沂州县令很忧虑,睡觉时梦到一个秀才来拜见,带着高帽子,穿着绿衣服,形貌修长伟岸,说自己有抵御蝗虫的办法,县令询问详情,他说:“明天,在西南方向,有一个妇女,骑着一匹大肚子驴过来,她就是蝗神,向她哀求,就可以免灾。”
县令觉得此事奇异,准备了酒食出了城,在南门外等了很长时间,果然来了一个妇女,高高的发髻,褐色的披肩,独自骑着一匹青色大肚子老驴,缓慢地往北走。县令立即烧起高香,捧着酒杯,拜迎于道旁,并且捉住驴子不让走。妇女问他:“大夫你这是要干嘛?”县令很诚恳地哀求:“我属下的弹丸之地,希望能得到你的怜悯,从蝗口中解脱。”
妇人说:“可恨柳秀才多嘴多舌,泄露了我的机密!就应该用他的身体来承受这场蝗灾,可以不损害你们的庄稼。”她喝完了三杯酒,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后来蝗虫到了沂州,遮天盖日,居然没在庄稼地里降落,都集中在柳树上,所过之处,柳叶一扫而尽,这才明白那个秀才是柳树神。有人说:“这是县令忧虑百姓感动了神仙。”的确如此。
“行则蔽地,起则蔽天,禾稼草木,赤地无遗。”形容蝗虫军团的所向披靡,破坏力非常强大。久旱必有蝗,旱灾和蝗灾结伴而来,农作物难逃厄运,百姓饿殍遍野。古人相信蝗灾是天谴,蝗虫是有灵性的。从这个角度看,蝗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工具。它们要是会表达,大概也会写下:“生而为蝗虫,我很抱歉。”
自然界中跟人最亲的植物是树,大树底下好乘凉,遮风挡雨情义无价,一棵老树可以维系几代人的感情。县令忧虑属下百姓的安危,树神也不能袖手旁观,风雅柔情的柳树神,以忧国忧民的秀才形象出现,出谋划策之际,其实已经做好了引火烧身的准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天灾人祸的环境中,谁又能独善其身。
蝗神以女人的形象出现,代表仁慈的母性,减少了谈判的压力,似乎一切都好商量。高高的发髻和褐色披肩显示出蝗族元帅的威严,骑着青色老驴,又掺杂了几分烟火气;地方官置酒以待,躬身相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尽管她不依不饶地骂着柳秀才,也还是欣然承诺保护这一方水土,三杯酒一饮而尽,颇豪放,有侠气。
蝗虫放过了庄稼,黑压压奔向柳树,俨然大兵压境,扫荡结果可想而知,诗情画意的垂柳顷刻变成木雕,柳秀才牺牲了婆娑的形象,帽子和衣服都不见,只好面壁修行静待来年。蝗虫的吞噬固然使柳树体无完肤,却都是肤浅的皮肉之伤,伤叶不伤根;枝叶没了还可以春风吹又生,庄稼没了,就是众生的生死劫。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让人疑心这是柳秀才和蝗神的苦肉计:蝗神来到沂州,骑个老驴,磨磨蹭蹭走得那么慢,哪像个即将屠城的刽子手,明明就是在等人;她既然知道柳秀才通风报信,岂不知县令要拦她的车马求助?不想帮忙的话,她就不会现身。借地方官的吉言,有柳秀才兜底儿,她才能饮下那一诺千金的三杯酒。
即便是圣命难违,枪口抬高半尺,就是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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