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读透庄子》逍遥游(十二)
大樗无用
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
「樗」,chū,臭椿。椿木质地硬但不结实。
「大本」,本:树干。。
「中」,zhòng,合乎。
「绳墨」,木匠叫墨斗,用于木材表面取直划线的。
墨斗用硬质木料凿削而成,前半部分是斗槽,后半部分是线轮、摇把。丝棉浸满墨汁,装于斗槽内,线绳通过斗槽,一端绕在线轮上,另一端与定针相连。操作时,定针扎在木料的前端,将线绳拖到木料后端,用左手拉紧压住,右手把线绳提起,放手回弹,即可绷出墨线来。
《红楼梦》第五十一回里有《青冢怀古》诗:“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这是一首咏物诗谜,谜底有猜“墨斗”的。
“黑水”是墨汁啊,冰弦,是墨斗的弦,墨线, 曲,弯曲。栎和樗都是质地不好的木材。
冯梦龙的《山歌》:“墨斗儿,手段高,能收能放,长便长,短便短,随你商量,来也正,去也正,毫无偏向,本是个直苗苗好性子,休认做黑漆漆歹心肠,你若有一线儿邪曲也,瞒不得他的谎。”
相传,宋朝诗人秦少游出一谜语给苏东坡猜。谜面是:“我有一间房,半间租与转轮王,要是射出一条线,天下邪魔不敢挡。”
苏东坡心中有数,却装猜不着,另作一谜让秦少游猜。曰: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凭君马上弹,弹尽天下曲。
苏小妹马上和诗一首: 我有一只船,一人摇橹一人牵。去时拉纤去,归来摇橹还。
苏小妹诗罢,见秦少游一时不解,便答道:你的便是大哥的,大哥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原来三个谜语互为谜面,亦互为谜底,三首诗均说的是墨斗!
「卷」,quán,蜷曲,树枝都是蜷曲的,不能方不能圆。
「规矩」,木匠使用的圆规和直尺。
「涂」,同“途”,道路。。
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们叫它臭椿。它树干疙里疙瘩不能弹墨线取直,树枝弯弯曲曲又不适应圆规直尺取材,生长在路边,木匠看都不看。现如今小庄你说的话啊,就像这臭椿树,夸大又没有一点用,众人听到掉头就走。
那庄子听了后怎么说呢?
跳梁小丑
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辟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罔罟。
「狸狌」,
狸 ,lí ,即“貉”。 哺乳动物,形状与猫相似,毛皮可制衣物。亦称“狸子”、“狸猫”、“山猫”、“豹猫”。
《山海经·中山经》有: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再往北四十里,是座霍山,这里到处是茂密的构树。山中有一种野兽,形状像一般的野猫,却长着白尾巴,脖子上有鬃毛,名称是胐胐,人饲养它就可以消除忧愁。);
朏( fěi,又读pèi) 新月开始发光: 新月开始生明,亦用为阴历每月初三日的代称;
《说文》:"朏 ,月未盛之明也,后日出。如果我们仔细观察,猫的眼睛像一很轮弯月。
《韩非子·扬权》中有“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
《吕氏春秋》中有“以狸致鼠,以冰致蝇,虽工不能”、“狸处堂而众鼠散。”
《淮南子》记载:“譬尤雀之见鹊,而鼠之遇狸也,亦必无余命矣”、“狸头愈鼠,鸡头已瘘,此类之推者也。”
西汉的《说苑》:“骐骥碌骈,倚衡负轭而趋,一日千里,此至疾也,然使捕鼠,曾不如百钱之狸。”狸用百钱即可在市上购得。
唐宋以后把家猫称为狸奴。
狌,shēng ,古同“鼪”,鼪鼬,黄鼬,黄鼠狼:“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 黄鼬食性很杂,在野外以老鼠和野兔为主食,每头黄鼬一夜之间可以捕食6~7只老鼠;在住家附近,常在夜间偷袭家禽。
「候」,等待。《说文》:“候,司望也。
「敖者」,《说文》:敖,出游也,从出从放。
出洞的小动物。
「跳梁」,即跳踉(liáng) 。 窜跳、跳跃之意。
「辟」,bì,躲避。这个意义后来写作“避”。
「中」,中(zhòng),击中。
「机辟」,《墨子·非儒下》:“盗贼将作,若机辟将发也。” 。
「机辟」,机辟(pì),捕兽器。辟:一种捕捉鸟兽的工具。
「罔罟」,wǎng gǔ,用来捕捉鱼鳖鸟兽的网。罔:同“网”。
庄子说:你难道没见过山猫狸子和黄鼬吗?他们压低身子趴在地上,来等待着捕猎出游的小动物。东跑西跳,不管高低。踏中猎人的机关,死在罗网里。
庄子将这狸狌喻惠子,几千年来的人不也是这样吗?追名逐利,卑躬屈膝,如跳梁小丑一般,不知此路机关重重,天罗地网。
斄不执鼠
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
「斄」,lí ,旄牛。
〔唐〕成玄英疏:“斄牛,犹旄牛也。出西南夷,其形甚大。山中远望,如天际之云;薮泽之中,逍遥养性。”
「垂天」,指天边。《说文》:“垂,远边也。”这个字又写作“陲”,《广韵》:“陲,边也。”
那斄牛,大的像天边垂下的云。它那么大,但是不能抓老鼠。
无所困苦
今子有大樹,患其无用,何不樹之於无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无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彷徨乎」,悠闲自得的样子。
「逍遥」,联绵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寝」,睡觉。
「夭」,短命,早死。
「斤」,古代一种砍削的工具,类似于后代的镢、锛等。
如今惠子你有这大树,担心它没用,为什么不把它种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广阔无边的荒野,就在这树旁边,什么都不对它做,闲适自在,或者什么都不做,就在树下睡觉。不会死在刀斧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它,没有什么用,哪里还有什么困苦啊!
上文庄子阐述“无用大用”,最后庄子直接说“无用”那就让他“无用”好了,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