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逝者的谎言
第二十八节：初见子英
老七环视一周，目光停留在蔡梓萱的身上。被老七这么一盯，蔡梓萱呛了一口烟。
老七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辰尘会突然看到孙田莞的命运，因为那时，蔡玲畅怀孕了，这一点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
“等等！”洪步叫停了老七。
老七看向洪步，还有在洪步旁边被烟呛到咳嗽的蔡梓萱。
“蔡玲畅孩子的事情我不深入展开，就多说两句”
洪步还想说什么，足记隔着蔡梓萱向他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见洪步停歇了，老七继续讲。
辰尘接受怪老头的传承后，就注定是孤星命，命里应该不会有孩子，他自己也不想要孩子。在蔡玲畅怀上辰尘的孩子的那一刻，让辰尘的命运轴悄悄偏移，移向一条跟孙田莞没有关联的路上，然而在看到孙田莞命数的那一刻，两人的命运重新生成纠结，所以辰尘再也算不出孙田莞的命数。
每个人都会遇到低谷，有的低谷没有障碍，咬紧牙慢慢走，就能过去。有的低谷横亘着大河，就比较难走，甚至过不去，如果这个时候恰巧遇到有人给你摆渡，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温斯语、袁坤、蔡玲畅都是是辰尘的摆渡人，如果没有他们的适时出现，或者辰尘就淌不过低谷的大河，成为第二个袁坤。可是摆渡人终归只能摆渡，度过了低谷，就不能跟你继续走下去。大河的彼岸是孙田莞，辰尘终究是要去面对。
辰尘邀请孙田莞在那家他们之前常去的音乐餐厅一起共进晚餐。这是辰尘知道孙田莞有男朋友之后，他们两个第一次私下单独接触。
辰尘表示自己最近两个月陷入抑郁，所以行为状态才变化得这么明显，然后讲到蔡玲畅是如何用爱情将自己带出抑郁，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其实这时候他跟蔡玲畅已经分手了，辰尘只是想借由这个话题，了解孙田莞的恋情。
“跟小女生谈恋爱很烦吧？”
“还好吧！她这么吵吵闹闹，让我感觉年轻了许多。”
“你又来了，才多大点年纪总爱装深沉。”
“没办法，抑郁症消耗了我太多精力了。其实你们女生在男朋友面前是不是都这样的。”
“热恋都会吧！何况你小女友这么小，你就当养个女儿呗。”
“那我能问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们算发小吧，他是舒宁的表哥，小时候经常带着我们玩。后来我初中时他搬家，有十年没联系过，今年他来骆城发展，我们几个又相聚了，聚着聚着就在一起了。”
“这样挺好。”
“我也觉得挺好。”
“真想见见姐夫是个怎么的人。”
“可以啊，这个周末来我家，大家一起做饭吃。”
“嗯，都忘记你不在苞林坡住了。”
“在这里待了四年，是该出去看看了。”
那个周末，在舒宁的带领下，辰尘、林远还有银辉等总共十个黑桃K的同事先驾车到孙田莞家，是一栋子英租的临江别墅。孙田莞早早在家里候着，见大家来赶紧开门相迎。大家纷纷调侃孙田莞原来是隐藏的富豪，她慌忙解释屋子是子英租的，大家又调侃孙田莞要嫁入豪门。
起完哄，大家按之前安排好的工作各自活动，孙田莞带银辉等几个会做菜的先去市场购置食材，剩下的人负责最后搞卫生，就先留在别墅的活动室玩着，六个人很快就分好麻将组和桌球组。
打了两局桌球，孙田莞就来电话给舒宁，指挥她先去厨房做各种准备。辰尘落单，只好一个人到后院，躺在逍遥椅上沐浴阳光，昏昏睡去。
辰尘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刚好与二楼一双眼睛对视，顿时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冒起。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就在眼睛对上那一下，辰尘看到那眼睛泛出幽幽黑烟，眼珠全部漆黑，明显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可这双眼睛偏偏就生在一个人类男子的脸上。这男子原本倚靠在二楼阳台观察着辰尘，见辰尘醒来，便转身入屋，下楼找辰尘。
男子比辰尘高了一头，体型微胖，皮肤白皙，面带桃红。他站到辰尘面前，微笑着伸出右手，硬是把辰尘吓退半步。男子不好意思收回伸出去的手，试探问到：“你不是学术之人？”
他这么一说，辰尘算是明白了，这个男子跟自己一样，也是修习过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方术的人。从开始跟鬼鬼学八卦开始，辰尘就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奇人隐居的。最初他也是满怀期待地找过，不过没有找到。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跟他一样学过秘术的人，辰尘内心第一反应却是有点失落。
男子看辰尘好一会没说话，伸出右手才快速往回收，两手收在背后，侧身说到：“我听田莞说你会算命？”
“你是谁啊？”辰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而问男子是谁。
男子嗤笑一下，说：“你来我家问我是谁？好吧！我叫子英。”
“老夫柳北水。”一个沧桑浑厚的声音从子英背后传来。
辰尘寻着声音看去，一大团黑烟凭空出现，又徐徐散开，露出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巨蟒盘卧在后庭，占据了半个庭院。辰尘估量巨蟒最粗的地方直径，已经超过自己的腰部。巨蟒探头过来，恰好抬到子英肩部的高度。辰尘才发现黑烟是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而它的眼睛，正是二楼子英用来窥探自己的眼睛。这眼睛不长在人的脸上，辰尘见着倒是不怵。让辰尘不解的是，他对巨蟒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小哥，请恕老夫无礼，你身上有我故人的气息，敢问师承。”
“不知道。”说出这句不知道，辰尘就后悔了，因为这意味着他能够看到黑蛇，承认自己是子英所说的“学术”的人。
辰尘确实不太想说自己的师承，不过他所谓的师承自己也说不清楚，除了从槿华的梦中知道怪老头叫叶老和自己所修习的术是属于归藏一系之外，自己学的各种数术连个具体名称都没有，还是从别人的著书中才得以知道是哪一类的数术。
“不知道？哈哈哈，这倒是他们一派的风格。不知道老夫是否有缘能见下小哥的朋友。”
如果是子英的请求，辰尘会毫不犹豫拒绝，但是柳北水的请求，却让辰尘犹豫了。
就在这时候，买菜的人回来。
“贸然见面还是仓促了，约定时间再见吧！”
说完这话，柳北水化作一阵黑雾散去。
不得承认，辰尘对同样身怀奇术的子英和柳北水相当感兴趣，当天晚上与鬼鬼商量，认为子英和柳北水没有恶意之后，就约了他们第二天见面。
子英很爽快地答应了，并在洛江上包了一艘小游轮，作为的见面地点。
出于诚意，辰尘先向子英和柳北水坦诚他和鬼鬼的由来以及自己从小的所学所历。对于鬼鬼，柳北水也是啧啧称奇，甚至有些激动。他存在了几百年都没有见过辰尘和鬼鬼这样的组合，但毕竟是存在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再无法理解的东西都能接受，所以也没有过多纠结，并且在辰尘讲述的过程中解释辰尘不懂的概念和一些困惑辰尘多年的问题。辰尘很少能如此畅快地向别人倾述自己荒诞的人生，因为对方懂得很多，能为他指点迷津。
比起辰尘，子英的人身世才称得上曲折离奇。子家是东北术界四大家族之一，建国之前，子英的爷爷带领子家在抵御外国术界立下赫赫战功，俨然成为东北术界领袖。子家表现出来的强悍战斗力震慑东北，在内战时为东北术界稳定做出巨大贡献。建国后在子英爷爷的提议下，四大家族各自回归，一起镇守东北。
子英的爷爷一生有一个正室妻子，此外还有一个情人。那情人是子英的奶奶，子英的爷爷奶奶是在爷爷正妻去世后才相识。时值奶奶摽梅之年，不过爷爷却是残年暮景，子家大小事务已经交由他四位嫡子负责，两人的婚事遭到子家上下极力反对，爷爷虽然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却也已经无力抵抗，婚事不了了之。奶奶当时已有身孕，性子刚烈的她自此与子家断了联系，跑到山里生下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子英的爸爸。奶奶后与当地的马猎户结婚，生下一个女孩，也就子英的姑姑，舒宁姐的妈妈，两个孩子都随猎户姓马。
转眼四十年，子英的爷爷，奶奶和马猎户都相继去世，子英的爸爸也已经搬出大山，在城市里有新的家庭孩子，对自己的身世未曾猜疑。一切秘密本应随故人逝去，然而在子英十三岁的时候，子家还是找来了。
子家到了子英这一代，男丁凋零。子英爷爷正室所生的四个儿子，无一例外，膝下全无男丁。此时子英的四个伯伯都已经是风前残烛，子家眼见就要后继无人。幸而柳北水服务子家几十代人，能够感应到子家还有一系血脉在外，子家抱着最后的希望，几经辗转才找到了子英一家。这段往事再被提起，自此子英改姓回归子家，跟随四位伯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
又过十年，子英大伯仙逝，子英在二伯和四伯的扶持下正式执掌子家。又过两年，四伯亦随大伯三伯而去，二伯见子英羽翼已成，自行隐退，颐养天年。
子家的情况在四大家族里面已算幸运，其他三家的当家在子英执掌子家的两年内前后意外去世，三家的保家仙也随当家谢去。三大家族所留传承零散不全不说，东北四大家族的传承本来就依托保家仙配合才能发挥出来，除子家外其他三大家族基本可以说已经失传了。四大家族的境遇只是整个术界的一个缩影，二十一世纪初，国内术界人丁凋零，许多异术无以为继，消亡者十之六七，圈内传闻，世界已经进入末法时代。
几百年来东北四大家族相反相成，四大保家仙亦敌亦友，柳北水自知几个老伙计都时日不多，但这不到两年突然就没了三个，柳北水也感到紧张，此次来南方，除了跟几位老友叙旧之外，也是希望能够趁自己还在，尽快找到继承者，兴许能保住子家一点传承，甚至保住东北出马的一点火苗。奈何事不如意，继承者没有找到，几位隐匿的老友也都已经仙逝，不知是否留有传承。
遇到辰尘是他们这次南方之旅的意外惊喜，抵御外国术界的大战中，叶老也是东北战斗队伍的一员。东北作为抗敌的第一线，长时间处于拉锯战，全国统筹处请了叶老到前线支援，负责情报和刑讯工作。他的情报不仅精确，而且及时，让我方在战场上占尽先机，可以说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东北战线的局势。
叶老在术界很神秘，只有全国统筹处几位大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加上他性格乖僻，负责的又是情报和刑讯，特别是大家见过他审战俘，那些战俘只要跟他对上一眼，内心就能直接被他看透。所以虽然大家打心底都很敬重他，但也不爱跟他接触，平时也确实很少能见到他。 战事还未结束叶老就不辞而别，不过那时东北队伍已稳操胜券，敌人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全国抗战胜利以后，四大家族代表东北到全国统筹处开会。一方面是庆功，另一方面，外敌是打跑了，国内还未平静，统筹处倡议术界的人，如果真是发生内战，术界的人尽量不要参与。趁着开会的机会，子英的爷爷向统筹处的人打听叶老的消息，才知道叶老离开东北后，也没有回统筹处，统筹处的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也算是了解了一点叶老的出身。
封神大战之后，诸灵皆上榜封神，各享神职，天下终归人族主导。归藏问鬼神之术法式微，人教初兴，部分残缺的归藏术法流传下来，演变为如今出马，养蛊，请神等巫术，归藏占验术法一直以来被认为已经湮没，没想到还有叶老这一派流传下来。这个门派的存在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他们没有名字，又多行匿于山林之中，而且每一代只有一个传人，所以术界基本没什么人知道这一传承的存在。
子家无论兴衰，能够传承百年，皆因为柳北水一直存在，他是子家的保家仙，也是子家术法的传承载体，只要他在，子家术法就不会失传。但是叶老和辰尘这一派，代代单传，即无典籍留存，又无仙家相承，能够传承千年，除了上天的垂爱，其本身应该也有过人之处。
柳北水自知虽然与辰尘言语投机，但毕竟初识，谈不上交情，所以借以大义之名，希望辰尘能够透露一二，就算无法扭转这末法大劫，起码争得一些时日。
归藏经响应天意而生，又遭天意而熄。世间万物有始有终，人有寿命，术法亦有寿命。但是人有求生欲望，术法自然也有求生欲望。
辰尘这一派，与其说是上天垂爱，不如说是上天唾弃，能传承千年，全靠传承中刻入心骨的求生欲望。封神大战，归藏一脉本该就此结束，这是天运所在。代代单传，隐匿山林，即无典籍，又无名号，并且每一代传人都不得有后，辰尘甚至连一张正面的照片都不敢拍，唯恐在世间留下痕迹，如此小心谨慎，才得以躲过天运，苟活至今。这种即使活在阳光下，却一刻都不能安心享受的煎熬，外人又如何能够得知？三千年传承，苦了多少代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