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故乡的那颗槐树不再开花了，我的小镇就该有一场大雪，一场名叫想念的大雪。
01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风在林梢，缓缓摇。
我的故乡只是小小的镇子。它一点都不大。
可这仍然阻止不了我爱它，我深深地爱着它。
它有最干净的风景，有最质朴的感情，有我所熟悉并且深爱着的，一切的一切。
我保证，连最大胆文人的想象力也无法抵挡你的惊奇，你太美丽了，以至于我出生在这里，生长在这里也不会对你的美丽习以为常。
我还记得在那棵老槐树下玩耍，夏日里盘过的每一寸泥土，抓住的每一只鸣蝉。绿茵茵的河水上泊了一支木舟，那位会说故事的老船夫爷爷慢慢地摆渡着。我听过你秋冬春夏的声音，看过水面波动着晚霞，发现余晖爬进梦匣，总之你幽静也充斥着满满的人情味，每一个天真善良的孩子，每一个朴实勤劳的大人营造了我的童年。
你的西南方向有一座山，山顶有一座佛塔，从山上爬到山顶的那段路程总是小学春游秋游的常去地点。那些青石板印刻了岁月的凹痕，那是一种不必假装的厚重，它们就躺在那里，被鞋子的纹路抚摸。那时总会提前一天就兴奋好久，开心地让爸爸妈妈备好零食和饭盒，第二天兴致冲冲地拿去和同学分享。那是最纯真的感情，最无忧的童年。
山顶下有个湖，因为外形酷似哨子，这里的人也叫它“哨子湖”。环湖路大约是10公里，走在那条路上，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那是城市里硬邦邦的水泥换不来的，它有着高楼大厦接不了的地气。所以每到周末，总会有一家老小或是同学挚友相约来这里走路，还有两人或三人单车供大家选择。那是最好的时光，最欢乐的一段路程。
总之你特别好，是个让人心之向往的所在。外地人来旅游，总会感慨你的街道两旁都种满了芒果树和菠萝蜜，还有这儿的空气实在是太清新了，晚霞特别好看，以后一定要来这儿养老诸如此类。我那时总会十分自豪，因为你是我的故乡，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
02
后来，我上了初中，你仍然陪在我身旁。中考前我去那座佛塔祈愿，看着晚霞余晖与这座佛塔交相辉映，还有山下这座小镇星星点灯的灯光，内心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安定感。
中考结束后，我与同学好友骑着单车在那条环湖路上说说笑笑，大家聊着曾经，聊着现在，还聊着未来。那天我们去了你的各个角落，吃了许多小吃，那天的记忆，应该是我们七八十岁想起来，还会哈哈大笑的事。
我还记得那天夕阳西下，我们坐在湖旁的大坝上，不远处有赤着脚的顽童在戏水，小女孩坐在台上咧着嘴笑，风里的裙摆好看的摇曳着，清新宜人。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觉得，在这里看余晖毫不吝啬地洒在湖面上，比城市里的声色犬马更清欢。清欢就如同这洗净了风沙的小镇一般，跳跃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中。看得到祥和与宁静，闻得到温馨与质朴，听得见纯粹与自然。
03
时间从容地流逝了，而你的模样也渐渐模糊了，我好像，看不清你了。
那一年，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我离开了你，与那些俗套的爱情故事一样，这次离开，是最后的告别，终极的盛宴。
离开前我走在田埂上，伴着晚霞说落日殷红与花朵酷肖。我等着落山风吹过，去那颗槐树下再和泥土说说话，给稻草人再唱一唱歌。那颗槐树又开花了，我想起幼时盛夏在这里看蚂蚁搬家，玩泥巴，堆砌出我梦中的童话世界。
九月的风里，槐树又开花了，我像往常一样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槐花在鼻尖轻嗅，还是小时候一样的味道，还是有和小时候一样的满足感。我又看见了角落里落满灰尘的老石磨，记得有位会拉二胡的奶奶曾告诉我，石墨里热气腾腾的包谷面和窝窝头充斥了她的童年，我想起了她还对我唱一些旧时的歌谣，我记不太详细了，只知道有着不可表达的希冀。
可能否想象兴高采烈的孩子看到混在垃圾里的黄泥作何感想？不明觉厉！离开后不久，我才知道你和那条小河一样未幸免于难，自搬离后你变成了风景区，冠冕堂皇之下谁又知道你早已面目全非，我再也找不到有关于你的风花雪月，再也看不到那座石拱桥，再也听不到门前槐树下老奶奶手里二胡《空山鸟语》的音调。
04
临水照影里，一种愿望不会再实现了，只能怀念那段往昔。
星星守护月亮，月亮守护太阳，他们都在日夜里流浪，流浪着，寻找往日的故乡。日落桑梓地，何时拟归舟？
从前的每个起点，都是英雄章节。中间环境的变化，或是风情剧，亦或是哲理剧，只不过无一例外，都演绎成了悲喜剧。打开旧时的地图，一一呈现，那被遗弃的土地。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时过境迁了，绿色、美丽、人情味、流水扁舟……他们都被遗忘了，当然，也包括你。有关于你的那些年，我躺在那片土地上，等候鸟飞回来的那些岁月，再也无法回去了。
一片片土地终将被城市的高楼大厦代替，那些过去，那些曾经，那些我对过去记忆的全部承载和寄托，就这样在时光的流逝和泥土的消失下，慢慢走失了。
没有一片土地会让我再如此念念不忘了。
05
我还能再见你吗？如果不能，我希望，我能梦到你。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很久以后，我又回到了故乡，又回到了你的身旁。看着你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我们好像真的，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还是去了那座佛塔，还好，它还在，只不过多了些风尘的味道，只不过再见它时，它人潮拥挤，我也没有从前的安定感。我还去走了那个环湖路，它也还在，但好像更萧瑟了，我再次走在这条走了很多遍的路上，也没有从前的归属感了。
从前的老屋已经被拆迁，那儿现在都是客栈和餐馆，只剩下那颗老槐树，可是今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过，它没有再开花了。
这儿比以前多了城市化的风景，多了现代化的美丽，却再也没有曾经让人心安的宁静与美好。小镇的清欢模样被残忍打破，从前的所有像影子一样飘越到无穷的宇宙中。
原来，我真的，彻彻底底地失去你了。
我走遍了千山万水，最爱的还是家门口的那颗槐树，可惜，我再也看不见它开花了。
每个人应该都有，一个想回又回不了的过去。
你只存在我的记忆里了，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但还好，记忆里的你，是你最好的模样。我亲爱的故乡,我深深爱着的你，在记忆里，它石阶犹在，古韵犹存，它温暖如故，我会永远记得。
失去你之后，上天给予我这个南方孩子一场雪，从未有过的皑皑白雪。
我曾踏着你来时的方向，追你寻你。现在，我踏着这场想念的雪，守你眷你。
作者：末晓
编辑：戴注销
首发：车马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