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四角、打乒乓
1992年9月,吃喝玩乐了一个痛快的暑假之后,刚刚荣升小学二年级的宋南极迎来了新的学期。而小他一岁的的两个小伙伴宋云峰和宋春海也成功晋级一年级。
不像初高中时代,小学开学的时候,同学们并没有那个情绪低落,因为他们都有很大的期盼。一是要发新书了。二是又有很多同班同学可以一起玩很多不同的游戏了。
每个小学生们在那个年龄似乎都特别期待发新书,喜欢带着墨香的纸张,喜欢里边陌生又新鲜的文章、配图,喜欢一发下来就用准备好的报纸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给每本书都包上书皮,然后端端正正的写上课本,以及自己的名字。
游戏是小学必不可少的节目,是他们的娱乐大餐,是课间调节锻炼身心的唯一方式。尽管没有高科技的陪伴,但是简简单单在地上划几个格子,划两道杠,或者一个毽子,一个手绢,一个玻璃球,一把石子就能让一帮人玩得热火朝天,乐此不疲,废寝忘食,面红耳赤……
暑假开学第一天通常不会上课,上午要进行例行的大扫除。校园里边隔了差不多两个月没人管,青青的小草都肆虐了。同学们从用从各自家里扛来的锄头和扫帚,有说有笑,埋屁股朝天的干得热火朝天。
下午就要进入令人兴奋的发新书环节了,吃完午饭宋南极就早早的上学校去了,兜里边揣着一叠的四角,他们当地称之为画片。砸四角是当时最为流行的校园游戏,男生几乎是个人都会玩,都要玩,甚至个别女生也会加入,只是她们更喜欢蹲着砸。
画片——其实基本上没有画,就是如图所示用作业本的纸,报纸,烟盒,或者油毡,甚至塑料等各种材料折叠成的四方片子,有薄有厚,有大有小。小的只有指米肚儿大小,大的像个锅盖。但更多时候两个人较量的时候都是中等大小的画片,因为大个子画片的稳定性太高了,两个人累个半死也分不出胜负。最得劲儿的是看两个又厚又大(十厘米大小)的画片硬砸,又响又霸气。
从家到学校要十分钟的路程,宋南极先后到宋春海和宋云峰家叫上两人,三人边走边玩,花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才走到学校门口。
“南极,身上又带了点画片没有啊?咱们俩再玩一会儿呗?,嘿嘿。”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敞开衬衣,笑嘻嘻的叫住了宋南极。
看到这个人,宋南极眼里瞬间燃烧起了“赤炎之火”。上午放学的时候,就是这小子用一张薄如“黛玉”般的画片赢光了宋南极兜里边所有的,十几个画片。
上午那一战,初出茅庐的宋南极永远都是使劲儿砸。而那个高年级的是个高手,利用自己敞开的衬衣和砸花片的“撇”技术百战百胜——所谓“撇”就是找到对手花片和地面的空隙,然后照准斜着砸下去,利用气流的巧劲儿将其翻过来,从而赢得对手的技术。
宋南极从来都是一个有仇不报非君子的人,“云强,来吧,咱们接着玩。哼哼,这回我带了好几十个画片。来吧,你先出。”
“没问题,我让着你点,我先出,嘿嘿。”宋云强冷笑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画片扔到地上。
没错,这就是赢光宋南极所有画片的那个“罪魁祸首”,宋南极看到它就火大。
“不行不行,你不能使这个画片了。你这个画片忒薄,又难看,赢了我也不要。”宋南极有点犯怂。
“你先赢了这个再说,这可是我的宝贝。你赢了你就随便弄,撕了我也不管。”宋云强奸笑。
报仇心切的宋南极没有再坚持,从兜里掏出来一打大大小小的画片,从中抽出一个用烟盒叠成的硬家伙作战。宋南极先将其扔到地下,用凉鞋跺了又跺,直到其扁的不能再扁,这才拿起来瞅准了下边那个“画片克星”使了吃奶的劲砸下去。
“啪”地上尘土飞扬,可惜那个薄薄的画片几乎纹丝不动。
三个回合之后,宋南极刚刚叠好不久的荷花牌烟盒画片再次败下阵来。
一边的宋云峰这个时候说话了:“云强,不行不行,我知道你为啥总赢了。你耍诈,把你衬衣的扣子扣起来,你的衣裳会扇风。”
“就是,把你衣裳那扣子扣起来,不然就不和你玩了。”宋南极终于发现了宋云强的伎俩。
宋云强不情愿的扣起扣子来,轻蔑的说:“扣起来就扣起来,扣起来你也赢不了,来吧!”
果然不出所料,即使如此宋南极也始终没能奈何得了那个薄薄的“画片克星”。
转眼之间,他中午刚刚叠好的十个画片又输光了。
“还有画片没有啊?哈哈。又输光了吧,嘿嘿。”宋云强得意的笑。
“我再去找纸叠几个,你等着,先别和别人玩,我今儿个非得把你赢了我的都赢回来。”宋南极说完就四处找纸片,伺机复仇。
“等一下南极,我跟他玩,我这还有几个画片,我替你报仇给你赢回来。”宋春海说着就把自己裤兜里的几个画片掏出来和宋云强大战了。
结果——他也输光了。
“哈哈,你也输光啦。你,你们快些再去叠点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们过来报仇昂。”宋云强更加得意了。他的手里握着一大把今天的战利品。
宋春海和宋南极对视一眼,再可怜巴巴的看看宋云峰。
“等一下,还有我的。我来,今儿个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非得替南极他们赢回来不可。”宋云峰信誓旦旦的说,“我这儿可是有个宝贝画片,肯定能赢了你这个。”
宋云峰说着就从兜里边掏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半大画片。这种画片是用油毡叠的,很沉,很硬,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会“撇”的小孩,因为它“吃硬不吃软”,不好的地方就是砸时间长了容易散架。
大战几个回合,双方砸的满头大汗,却也难解难分。宋云强那个薄薄的纸片子根本扇不动宋云峰那个黑油毡,而只会硬砸的宋云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即使能把对方的画片给砸飞几个滚儿,可起来之前是哪面,落下去还是哪面。
“等下——”宋云峰擦了擦满头大汗,突然停下了手,一下子捡起来地下宋云强的那个“画片克星”,翻过来看了看。
一看不要紧,发现端倪的宋云峰肺都要气炸了,“云强,你JB耍乌拉。”
乌拉跟无赖差不多,耍乌拉就是耍赖。
“这个是个画片是正面正,其实我们早就赢了你了。南极,春海,你们看。我就说好几回我扇了你这个画片好几个滚儿,怎么落下来还是一个面。原来是你捣鬼,使这个正面正的画片糊弄俺们。”
所谓“正面正”指的是两面都是正面的画片,是叠画片的一个伎俩,还有另外一种两面都是反面的叫“反面反”。通常情况下有这种画片的人都会在另一面吐点唾沫,在地上摩擦摩擦,方便对方识别。可万事都有例外,比如宋云强这一次。
“我操,云强,你这是看俺们小,故意欺负俺们呢!你鸡巴快些把刚才赢俺们的画片都给了俺们。”输了一肚子火气的宋春海上去就要去抢。
“去去去,凭啥还给你们啊?这可都是我正儿八经赢你们的。”宋云强仗着自己是高年级的,又比三个人都高,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认账。
“算了,不用,”宋云峰手里握着自己的宝贝,很是自信,“云强,你不给俺们也行,你把得把你这个画片一面唾点唾沫,在地上擦擦弄脏了打个记号。咱们接着玩,我今儿个非得赢完了你的,为南极和春海报仇雪恨!”
宋云强冷哼了一声,“来吧,我还怕你呀?”
峰VS强。大战一触即发——
宋云强不知道,小他三岁的宋云峰也是个砸画片的高手,而且人家手里头有宝贝——黑金刚,这是宋云峰刚给它起的霸气外露的外号。
凭借良好的个人技术以及战无不胜的硬件条件,宋云峰很快就把失去伎俩的宋云强给赢了个精光。
三个小孩拿着赢来的唯一的那个薄薄的正面正画片,狠狠的撕烂了丢在地上,差点没再像对待大黑花蛇那样撒泡尿浇在上边以解心头之恨。
其实到现在宋南极他们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整天兜里边揣着画片找人砸来砸去的有什么意思,即使最后赢了很多,但是那些赢来的画片甚至都不能用来当烧火的材料,全都烂在了墙角。
“就像儿时很多其他的小游戏一样,赢了的、输了的都是一些一文不值的东西,可是我们却依然能无比开心的投入其中,每当回忆这些事情我们都会很开心,开心的很纯粹,因为没有任何物质或者金钱的成分在里边。正是因为穷,我们所有的游戏以不花一分钱为基础,也正是这些少了铜臭的游戏让我们大部分的童年时光都显得格外让人怀念。现在很多小孩都在玩高科技,我们没办法衡量他们是否比我们当时幸福,我只能说我喜欢我的过去——简单,纯粹。”已到中年的宋南极在一篇日志里写道。
进了学校大门,里边已经有不少更加积极的同学早就到了,当然不是为了学习。
校园里边此时更像个没有游乐设施的游乐场,孩子们喧嚣的欢笑声吵闹声充斥着整个校园,回荡在充满收获的空气中。
砸四角的都是两人一组,零散的点缀在角角落落。
跑步的四人一组石头剪刀布的叫嚣着——“跑步”也是一种2V2或者多对多的游戏,每组两人或以上,一个负责石头剪刀布,一人负责跨步,剪刀赢了的话,己方队员跑三步,布赢了的话是五步,石头赢了的话是十二步,哪一组先从对过的终点返回那组就赢了。
还有玩迈步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一组,先石头剪刀布,赢了的人先从事先划好一道开始线尽量迈出一大步,既不容易让别人够着你,也不能让自己回不去了。输了的人则要一只脚在线外,使劲儿用另一只脚够对方的脚,够着了接着石头剪刀布。如果是原来的赢家输了,那原来的输家迈一大步,再让原来赢家够;如果是原来的赢家赢了,那首先他要先迈回去,回去脚不能踩线,踩线就算输,如果成功迈回去了,那接着叫“迈二”,就是迈两步,输了的那个人迈一步去够,以此类推。当然,如果对方够不着你,你就可以一路向西了。
女孩们也不会闲着,她们踢毽子的踢毽子,跳皮筋的跳皮筋,也有脚踩铁珠(玻璃珠)在地上画的九个格子里跳来跳去。之后宋南极他们曾经也尝试着玩了一段这种只有女生才玩的游戏,但没多久就放弃了,因为男生真的不太适合。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游戏都是在不同的季节玩的,这只是这个季节里最流行的几个。老鹰捉小鸡这种游戏几乎是不会出现的,因为老师们通常不会没有闲情逸致和小孩们玩那个。丢手绢也比较少,原因不详。
宋南极他们暂时没有加入“玩团”,他们要打乒乓球。
校园里边在前后两排各有两个水泥乒乓球台,每当下课或者上学,放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围在一起打乒乓球。乒乓球也是当时宋家庄小学里边唯一一项正规体育运动。宋南极他们的课程表上明确写着每周有一节体育课,课本上明确说明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可是小学六年下来,宋南极印象中自己只上过一次体育课,那节体育课上,老师带着他们绕着学校跑了一圈,然后就自由活动了。
时隔多年之后宋南极似乎明白了为啥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中国的乒乓球为啥这么牛逼了,因为它可是全国唯一称得上全民运动的一项体育竞技。再穷的地方,可能没有足球篮球羽毛球排球,但是几乎都会有乒乓球跳跃着,精灵般在水泥板子上带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砖头,木板或者球拍间来来回回。而且一个球才三五毛的,比其它的球可便宜多了。
此刻,玩的人还不多,只有三四个人。
宋南极走过去笑嘻嘻的说:“谁是最后,我们加个塞。”
“孙杰刚下台,等会儿他打了就该你们了。”耳朵里有痣的宋晨光手里拿着半块砖头当乒乓球拍子,正目不转睛的和对面的一个小孩较量。
对面那个小孩是高年级的宋晓杰,手里边拿着半块木头板子轻松自在的应付宋晨光。
当时全校几乎没有人手里有像样的一副乒乓球拍,除了较为常见的砖头和木板,还有硬纸板、书本以及比较平的石头等等,可谓花样繁多。
“咱们这打几个球下台呢?”宋南极问。
“这会儿人少,能打六个,还不用挂号。”宋晓杰说,很明显,球是他的。
宋晨光明显不是对手,1:6很快败下阵来,剩下的小孩也没几个能抵挡几下的,宋南极很快上场了。
“晨光,把你那块砖头借给我使一下吧,我这儿没有乒乓球拍儿。”
“给你,你可得小心点昂,这可是我今儿个刚找的一块砖头,好使的不行。”宋晨光并不情愿的将这个红砖牌“乒乓球拍”递给了宋南极。
“知道了,放心吧昂。”宋南极从晨光手里接过砖头开始埋头对敌。
用砖头打球虽然不吃别人的削球,但是却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太笨重,不够灵活;二是基本无法完成扣杀,如果有人想做此尝试,那么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宋南极清楚记得,曾有一个“不自量力”的三年级生看到电视上打球的扣杀很精彩,也像自己体验下,结果一下子把对面那小子额头砸了个坑,血流满面啊!
尽管如此,宋南极的乒乓球技术还是相当不错,乒乒乓乓几个回合下来竟然将“高手”宋晓杰斩落马下。
“那个,我不耍了昂,我还有作业没有做完呢。你们耍吧,我得先走了。”输了球的宋晓杰竟然要走。
“不是,那个,俺们排了半天一个球也没打呢!你先把乒乓球先借给俺们耍一会呗,晓杰。”刚排上号的宋春海急了。
“你们谁也没有乒乓球吗?这么多人一个人都没有?”宋晓杰舍不得。
“你们谁有啊?贡献出来呗。”宋春海问周围的人。
“没!”周围的人异口同声,然后集体可怜兮兮的看着宋晓杰。
“那,那好吧,我就先借给你们耍一会。你们一定得小心,别扣球,你们谁也不会。记着,别给我打坏了,要不然你们得赔我一个。”宋晓杰不放心。
“没事,放心吧。打坏了俺们集资赔你。那个,晓杰,你把你那乒乓球拍子也借给我使使呗,到时候我一起还给你。”宋春海信誓旦旦。
“噢,好吧。”宋晓杰转身走了。
不过加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挂号吧,人越来越多了,快上课了都!”有人提议。
所谓的挂号就是上一场赢了的人和刚上台的先打一个球,如果刚上台的人输了直接下台,只有赢了才能继续打剩下的所谓三个球或者六个球定胜负。
“等一下,得我先打了再挂号,我都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了。还有,这乒乓球和乒乓球拍可是刚才我和人家晓杰借里。”宋春海嚷嚷。
众人倒是没什么异议,因为宋春海的球技他们都深知,料他也坚持不了多久。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拿个球拍对方就会比较安全,上次那个一砖头扣球扣到别人脑袋上的就是他。
就这样,一群小孩吵吵嚷嚷的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玩着幸福的国球,直到上课的钟声敲响,这才匆匆忙忙的往各自的教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