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痛，聚与散，下一次相遇，我们都温柔地说“再也不见”吧。

1 夏天的风夹杂着一股热气拂面而来，大街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这盛夏似要将所有人赶回室内，然后悄然作怪。

  这个时间点“花苑”几乎没有客人，兼职工小秋正擦拭着橱窗。有客人进了店，她连忙上前微笑着说着“欢迎光临”，那人轻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始向她问了一些花的知识。

  “先生，您是要送给女朋友吗？”小秋跟在他身后，言笑晏晏地询问道。

  那人点了点头:“嗯，过生日送的。”

  小秋听明白后，就开始向他推荐道:“您看，可以选择这些花，红玫瑰，代表真挚的感情-我爱你每一天，还可以选郁金香，这红色代表爱的告白，黄色是爱的来临，白色呢，是指爱的纯洁，还有这紫色，代表爱的永恒，这边的康乃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您看，你中意哪一种?”

  那人似乎没在认真听她讲话，随意扫了那些花一眼，才开口道:“随便包一捧就行。”说完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地玩着手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门被推开，一声温柔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小秋，我买了你喜欢的红烧鱼，还有一块蛋糕呢，忙完就快过来吃哦。”

  赵月提着食物径直走向沙发处，看到已有客人坐在那里了，想着就去后间好了，转身的那一瞬间瞥见那位客人正抬头打量着她，她回头礼貌性的微微一笑，然后匆忙走开。

  这天底下，相像的人还是不少的，但是她更注重人的眉眼，可是眉眼相似的人也有吗？

  小秋包了99朵红玫瑰，并且精心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将花递给那位客人，然后收下钱。正要走去后间的时候，听到那客人清冷的嗓音问道:“你们店老板是姓赵吗？”

  她看向客人，微笑着礼貌地回答道:“是的。欢迎下次光临，您慢走。”

2 这天，店里只有赵月一人，小秋平时没课的时候才得空过来帮忙，但是今天她刚好满课。

  她正拿着剪刀修剪着柜台上的几盆水仙花，这些花是几年前宋修拿来给她的，当时的小花苗如今已经长得油绿油绿的，还结了几朵花苞，含苞待放，很是可爱。

  “一束红玫瑰。”突然耳边响起清冽的嗓音，赵月放下剪刀，迎上去。

  “好的，您稍等。”

  那人走向一旁，悠闲地坐着，抬头打量着花店，最后将视线移到那个正在包装着花的女人身上。

  赵月的动作很慢，基本上都在用左手，右手只轻轻地搭在一旁，长袖一直到手腕，只露出一双柔嫩的手，轻轻地晃动着。

  那是一双漂亮的手，她曾百般珍视的纤纤玉手。

  姜延在一旁看着她，似乎在想什么。

  过来好一会儿，赵月才将花包好。漂亮的蝴蝶结，精美的包装，娇艳的红玫瑰里还夹杂了几株百合，红色与白色相互映衬，愈发娇艳。

  她将花递给他，温和的声音:“先生，您的花。”

  姜延拿过她手里的花束，沉着眼没有说话。

  她也没再说什么，回到柜台上继续之前的工作。

  店里安静了一会儿，才有了声音:“好久不见，赵月。”

  赵月拿着剪刀的手滞了几秒，她继续低着头似是没听到他的话。

  姜延走上前，抽出钱包付了钱，然后说到:“你不记得我了吗？”

  赵月这才直面对上他的眼睛，诚恳地说道:“是不太记得了。”

  姜延听到她的话，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他走到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将那束花塞到路边的垃圾箱里。

3 记忆里的赵月是什么样的呢？他想他会记着一辈子。

  十七八岁的赵月就像炽烈的太阳，那么明亮，那么张扬。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国旗下，那会儿那个嚣张的姑娘并不是被选上去当国旗手的，而是被校长点名批评了，当着全校的面。

  那个年纪的女生脸皮薄，禁不得别人一句不是的话。

  但是，她却如无其事地在国旗下待得惬意，身子慵懒地靠在栏杆上，嘴里嚼着泡泡糖，在校长激昂的发言中在一旁吹着泡泡，还一个比一个大。

  后来，他知道了她的很多传闻。

  她父亲是个大富商，她没有母亲，很多街坊传闻里是说她父亲找了个女人生下她，但是并没有娶那女人。

  大家都说这辈子能和赵月搭上哪怕一丁点关系，都能轻轻松松地飞黄腾达。

  姜延听到这个的时候，心里不屑极了。

  但是，他会不自觉地去接近她，她的一切都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吸引。

  她每天坐自家的豪车上下课，她公然不穿校服，经常一身名牌，她招人艳羡，也招人妒忌。

  她和一帮富家子弟沆瀣一气，他们都是一样的年级倒数，都是一样的吃喝玩乐。

  姜延出现在她身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的优秀也慢慢地引起了她的好感。

  他清俊冷傲，芝兰玉树，成绩拔尖，过分优秀……满足了少女心中的全部幻想，完美得无与伦比。

  在不知不觉中，赵月喜欢上了他 这场爱恋来得那样突然，那样及时，那样惊喜。

  她会做一切女孩喜欢上男孩后会做的事。

  在粉红信纸上抄录下经典而不塞牙的情话。

  有时是诗词类，诸如“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而有时是名句，诸如“春风十里，不如你”，有时候甚至会抄上几句绕绕上口的英文，像那句“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sun,moon,and you,sun for morning,moon for night,and you forever”。

  她会大清早提早到学校，将信塞到他的课文里，然后那一整天都沉浸在玫红色的气泡里。

  她也会将进口的名贵巧克力放到他的位子上，再附上一张卡片，写一些问候的话。

  她还买了各种彩纸，折千纸鹤和小星星，打算凑够一大盒就悄悄地送给他。

  她的爱恋进行得如火如荼。

  ……

5 宋修走出手术室后，脱下手术服洗了一下手就出了医院。

  “小月，叫你久等了。走，带你去吃日料。”他手里拿着车钥匙，招呼着赵月。

  赵月跟上他，轻皱了一下眉头，嫌弃地推着他:“臭死了，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

  宋修温和地笑着，用手掌使劲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原本滑顺的秀发顷刻间变成了鸡窝。

  赵月没再理他，径直坐到副驾驶上，然后打开车窗吹风。

  宋修启动车子，看着前方一脸怀念地说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脾气实在火爆极了。”他说着看向她，惬意地笑着。

  她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了一下他，嘴角微微勾起，轻声叹道:“是啊。话说，我是不是变温柔了很多?”说完在宋修那嫌弃的眼神里体会到了他的答案。真是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车子开上高架的时候，前面已堵成了一条长龙。

  “先眯会儿，应该要堵上一阵子。”宋修手轻敲着方向盘温和地说道。

  她并不打瞌睡，百无聊赖，只好摆弄着车载音乐。

  宋修平时工作忙，听的音乐也多为一些放松神经的轻音乐。

  她按了一首钢琴曲《梦中的婚礼》，旋律极为好听，是法国钢琴家理查德的版本。 

  她静静地听了两遍，依然觉得这曲子实在是好听，干脆放成单曲循环。

  宋修看到她的动作无声地笑了笑，调侃道:“这么迫不及待想嫁给我?暗示我暗示得这么明显。”

  赵月瞪了他一眼，然后依然自顾自地听音乐。

  两人道餐厅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空座位，她使劲拍了一下头，懊恼极了，总是忘记提前预定位子，这下可好了。

  宋修搂住她，说道:“只好去其他餐馆了，韩式的，法式的，泰式的，墨西哥的，意大利的，印度的，想吃哪家，随便挑随便选。”

  两人最后挑了一家西餐厅，装潢很不错。

  宋修拿着叉子戳了一下她的牛肉，俯下头悄声说道:“左边哪一桌的人在看向这边，当然，我不会自恋到觉得是在看我。”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眨了眨眼睛，一脸神秘的感觉。

  赵月看向他指的方向，突然就明白他说的那句不是在看他，因为，那分明是个男人。

  他也在这里吃饭?

  赵月收回视线，专注地对付面前的食物，她右手切牛排的时候似是没在用力，轻飘飘的。

  宋修将自己那盘已切成小块的牛排放到她面前，然后将她的那盘拿到自己面前。

  她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慢地吃着。

  姜延时不时地看向她，他注意到她的右手有异样，是发生了什么吗？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她的手差点被砍断了?

  赵月的右手在八年前被人砍了一刀，深深的一刀，深到可以看到骨头。

6 小秋这周五没有课，所有就到店里帮忙。

  “小月姐，这些花里，你最喜欢哪一种?”她蹲在地上将身子凑上前轻嗅着花香，一脸陶醉。

  赵月迟疑了下，才笑着说道:“都喜欢。”

  小秋明显不太满意她的答案，追问道:“那要是别人送的呢，喜欢别人送哪种花?”她问完笑眯眯地等着她回答。

  赵月顺着她的话答道:“那要看是谁送的。”

  小秋连忙激动万分地嚷道:“哦~要是宋医生送的话，不管什么花都喜欢。”

  她轻点了一下头，有点无奈这小姑娘的好奇心。

  突然听到其他声响，一看门口正站着姜延，他正摆弄着一株盆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秋连忙上前:“先生，想买哪种花呢？”

  姜延摆了摆手，自顾自地看起了那些花。

  他最后只选了一株白色郁金香，然后去柜台结账。

  小秋疑惑地看着他，只是他一脸平静，她将那花细心包了起来，似是给花穿上了一袭玫红色的长裙。

  姜延拿过那株花，低头轻轻地嗅了一下花香，沉默了一会儿，才走向一旁正蹲在几丛玫瑰花前的赵月，将花递给她，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赵月看着那株花，一时情绪万千。

7 八年前，班里的大姐大蒋媛来“质问”姜延，姜延当时冷硬地回答:“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

  那之后，好一阵子赵月都没再搞她的“小动作”，没再来烦他，他想也许她大小姐玩腻味了，找其他目标了。

  之后，赵月退了学，当时班上甚至整个年级都无不阴阳怪气地说着:“人家大小姐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去了，还读什么书。”

  每个人的出生不尽相同，有点人投胎技术太强了，轻轻松松就拥有了一切。 

  但是班里的大家的蒋媛也一起退了学，大家一时之间对这两件事的巧合性解释不清。

  之后的之后，有一次同桌感叹了一声。

  他谈及之前的一次野炊，当时赵月也参与了。

  “我以前对赵月的偏见很深，但是那一次我发现她真的是个不错的女生，素质挺高的，决不是大家说的那种不堪。”

  同桌李升说了很多，他说赵月帮忙背东西，帮大家烤食物之类的，一点都没抱怨，反倒是那些平时看着挺好的女生，一到野外就开始一惊一乍，大呼小叫，影响其他人，而且还闲着不帮忙。李升不喜欢这种矫情。

  团体活动里，就不要做那个例外的人了，没有人是比别人更矜贵的。

  相比之下，赵月看着就令人舒服多了。

  姜延当时心里也肯定了这一点。

  之前蒋媛来问他是不是喜欢赵月的时候，他突然间好慌。

  他怕别人发现他的想法，怕别人说他看上了赵月家的钱，因为他们两家的背景是那样悬殊。而赵月在大家看来，又是那样的不堪，好像没有能教人喜欢的优点。

  他当时坚决否定蒋媛的话，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受别人非议。

  可是，慢慢地，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知道了子当时是真的喜欢上她，无关她的背景，只是喜欢上她这个人而已。

  年少的爱恋，纯洁如白雪，没有太多的是是非非。

  只是真的应了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8 自那日姜延送了她那朵郁金香后，他就没再出现过。

  她想，就这样吧。

  往事涌上心头，不再是一句轻易的“往事如烟”能说明了。

  可是记住和忘记好像都是那么一回事，并没有对现在造成实质性变化的可能。

  那年，蒋媛喜欢姜延，两人的名字都是那么的相配啊。

  所以，蒋媛在看出一点端倪后，就冲到她面前，扬起手就要扇她。

  可是她赵月岂是受人摆布之人，从小她也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当下二话不说扇了回去，蒋媛当时在大家面前颜面尽失，她依然记得蒋媛当时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似要将她碎尸万段。

  之后的那个周六晚上，蒋媛将她约在一家网吧，原本说好要打一场游戏一决高低，可是后来事情就像是一个恶作剧一般，变化得令人措手不及。

  蒋媛拿着一把刀子砍向她，嘴里只喊着“贱人”。

  贱人，这是个多么教人伤心的称呼，她母亲也被唤做贱人，在她的世界里最忌讳的词也莫过于这个了。

  蒋媛看着已鲜血淋漓的她，一时慌了，仓皇而逃。

  后来，听说蒋媛去了外地，一直不敢回来。

  赵月，没有向其他人说起是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被划到了，只是那么大的伤口，要有多不小心。大家听了她的话，也没再追问什么，不管是谁伤的，好像真的不重要了。因因果果，说不清谁对谁错。

  她住进了医院，当时给她做手术的刚好是宋修，那年他刚参加工作，那一次是他主刀的第一次手术。

  后来，赵月无意中向父亲提起宋修时，她父亲当时气得想去拆了医院。竟然叫个新人给他的宝贝女儿主刀!

  一切按序就班，她退学，之后没再读书。右手都用不了了，还谈什么上学读书呢，原本看似简单的一切，突然间变得难于上青天。

  当时的实情大概就只有她、蒋媛和宋修知道了。

9 九月中旬，是方家长子的婚礼，方宅里宾客盈门。

  赵维昌带着女儿赵月和未来女婿参加婚礼，看到赵家千金和温文尔雅的夫婿并肩携手，人们对这一金童玉女赞叹不已。

  赵月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地摇晃着酒杯，略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前来寒暄的人们。

  她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人，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会儿。

  “我出去透一下气，马上回来。”她向身边的人说完便出了大厅。

  方家的院子很大，此时安静极了。

  她轻触着那成排栽种着点栀子花，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姜延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良久才有了声音:“原来你要结婚了，我竟然有点期待着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好让你反悔。”

  赵月看向他，浅浅地笑开:“他很好，这世上怕是再难找出比他更好的人了。”

  姜延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抓紧她的左手，难掩有点失控的情绪:“赵月，你可不可以不要和他在一起?也许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不起……我只是想补偿你，我要怎么做?”

  他的眼里溢满了泪水似的东西，很是绝望。

  赵月摇着头，呢喃着:“不需要，你不需要做什么。”

  姜延摇着头，并没有松开手，嗓音有些沙哑:“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喜欢着你……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赵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过了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神情认真地说:“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了。”说完她就迈开步子走回大厅，告别过去。

  姜延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步子看着是那样艰难，一直消失在院子里。

  他走了，直接离开了方家。

10

  赵月对姜延说宋修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没有在敷衍他，至少，在她眼里，宋修很好。

  他对她来说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想，他是恩人，是朋友，是亲人。

  犹记得很久以前他状似无意地问她要不要嫁给他，他当时开玩笑似地补充道:“八年了，作为你的主治医生，可是我却没能将你治痊愈，所以，我想，我得对你负责。”

  她当时突然间就意识到她对他的感觉似乎更加强烈，不是依赖，不是依靠，而更像是眷恋。

11

  赵月和宋修的婚礼在两周后举行，婚礼之隆重可以号称是世纪婚礼了。

  姜延最终还是忍不住想来看一下她出嫁，他看到一脸柔情的她，慢慢地懂了她所说话，她所嫁的人必定是最合适她的人。

  他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出酒店后，看到酒店门口的石柱上靠着一个人，他拔腿向前走去。

  蒋媛听到声响，抬头看到姜延，她开口问道:“她还好吗？她……她的手还好吗？”声音轻飘飘的，隐隐约约。

  姜延停下脚步，看向她，慢慢地说道:“还好。如果你是去道歉的话，她不需要了。”

  他知道赵月不会想见到她的，道歉什么的已经没用了。

  宋修看向姜延离开的发现，认真地说道:“要不要追上去？现在悔婚还来得及，我就说是我有错在先。”他说着笑了起来，但是并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赵月握住他的手，看着他不满地说道:“你得赔我的手啊，你说要当我的右手的，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宋修轻声说道:“我没说我反悔了。”说完扭过头，嘴角微微勾起。

12

  有一回宋修来花店，他看着那一丛似白非白的鲜花很是喜欢。

  那是香槟玫瑰，淡雅脱俗，优雅清新，很美。

  听说，香槟玫瑰的花语也很美:

  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

  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

  没有你的我就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