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外燥热的一天,一口气看了两部电影,《坠入》与《假面》。也不知何时起对心理向影片的迷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那些扭曲阴暗,又赤裸直白,一拳打在肚子上毫不留情的。它们大多建立在导演自己也参不透的矛盾上,伴随着怪诞的精神现象与陷入死循环的哲学探讨。或者是借无处安放的意象以宣泄无处释放的痛苦和希冀,又或者,全不为探讨什么,毕竟有些东西的存在本身就等于向生活,向大众的,普遍的价值宣战。
《假面》的电影语言就很典型地,掺杂了很多导演个人色彩极为明显的意象。我费劲地咀嚼完每一帧,还是不能够消化得了伯格曼砸在这里面的精神储备粮。惊艳是有够惊艳--60年代能拍出这样的片子,怕是神片《穆赫兰道》都要退让三分。我想,作为精神现象学在电影艺术里中呈现的先锋作品,大概它影响了后面绝大多数同类型的创作吧。
还真就只有无聊散漫的状态才敢放开了去看这类电影,因为它们的触发点太多了。我是个秉性如牛的人,习惯将经历不断反刍,抽象到本质。虽然内耗过大,这就是我了解自己的主要方式,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我会迫切需要这样做。有些人就是习惯接收相对负能量的东西,因为它们是祥和中的尖锐,总能一针见血地觉察出问题的本质。正如“艺术或文学,不要做成生活(哪怕是苦难生活)的侍从或帮腔,要像侦探,从任何流畅的秩序里听见磕磕绊绊的声音,在任何熟悉的地方看出陌生。” 记得初中二年级的暑假,我因为一件原则性的事和爸妈大吵了一架,而后大概三个月的时间里几乎都在沉默中度过。除了日常生活必须要跟人交流的时候,我没有说过一句话。其实我现在不太记得,也不太能理解当时的心情了,但我知道很奇怪的是,虽然那段日子过得自闭又忧郁,我却实际上是在享受那种自己给自己的,非常坦诚的绝对安静的,或者说是信心丧失反带来的轻松感--对被人理解的放弃,对融入群体的放弃,对接触现实世界可能会带来的伤害的不理智规避。我想我是懂得的,正如女主角elizabeth的弄巧成拙,自暴自弃不管不顾地卸下巧言令色的面具,却又戴上了更厚实的,名字叫“沉默”的假面。回想起来不过是小孩子的别扭罢了,但真想教唆那个小孩跟我出去喝上几杯,把所有心事倒给我听,天马行空的虚妄与幼稚都不丢人,只要你别憋坏了,我知道你很想说话,特别特别想。
另一喜欢的主题便是探讨童年经历对成年生活造成的影响了。就是这样喜欢上了中岛哲也--《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他用饱和度极高的、明艳梦幻的色调,与荒诞、戏谑的情节,讲述了松子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不可逆转的悲剧人生。老实说也是我对自己性格与经历上的关联和必然性恍然大悟并释怀的开始。莫名其妙,无法找到原因的缺陷或心结最令人痛苦,因为等你发现它的存在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经历了一整个漫长,不自知,又愚蠢得理所当然的黑历史,它早已生根在心,开枝散叶,再无法彻底根除。而直到现在这个追究原因的心理程序也还在跑着--我每检索到一件事,都总能用其合理解释一些如今的行为认知模式。这当然使人疲惫。有时我也会想,那些心思简单的人,内心是不是就像尼采说的“无意义的混沌世界”,随时可以清空历史数据,任由意识毫无着落点地飘上好久呢?
其实我不懂豆瓣上那么多吐槽《坠入》剧情混乱不够丰满的,真的有看懂这个电影吗?这是本末倒置了,它并不是以幻想世界中发生的故事为基线的。故事是为剖析与表现人物心理服务的。我会说它是给小孩子看的《海边的曼彻斯特》,给成年人看的《潘神的迷宫》--先揭开生活的表皮,露出血肉模糊的真实,又温柔地将伤口缝合好,而《海边的曼彻斯特》是不提供手术刀的;赠你一袭华美的袍,用英雄主义点缀着颗颗亮钻,而《潘神的迷宫》的梦醒了,就看见这袍上是爬了虱子的。
大概生性悲观,又有过心理上极为脆弱的日子的人,都是会被这个电影戳到的。人在绝望时都迫切地需要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有时是令人惊喜的转折,有时是来自别人的温情,但最立竿见影的--至少对我来说如此--是被人需要时那种久违的和现实世界的联结与自我价值认同感,同时又夹杂着不愿让对自己还抱有希望的人伤心的愧疚与不舍。电影中后半段我几乎都在流泪,我想roy看到一个简单到脑子里除了写给好朋友的网格洞信纸外什么也拉不出的小女孩,一边把他当父亲一样地期待他做她故事里的英雄,一边又被不堪的成人谎言引导着看见生活残忍的一面,为他受了伤,委屈地躺在病床上央求他讲出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结局时,一定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软弱。
真是太美的电影了。这么高水准的叙述能力,这么美又富有想象力的镜头,这么正中痛点又不失深刻的主题,被人误解成剧情不走心的烂片我真的替导演委屈。
一个好想让假正经文风活泼起来 & 好希望能再写出连贯有条理的文字 & 观影口味越来越谜 & 希望不要让偶然看到的谁感知到负能量的无聊少女
06/14/2017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