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从冰箱里拿出来时,告诉我,肉有点馊味了!我说,咳!忘了,别扔!明天我拿过去喂小狗。话刚出口,我就打住了。
望着那一块丢进垃圾袋里的卤肉,我的思绪飞到那个院子里,小黄和小黑一一两只可爱的土狗,如果它们还在,这些东西就不会扔掉,我会带给它们,让他们再美美的享受一餐。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一条小狗向我跑来,它不是我们院子里的,我知道院子里的小狗都不在了,我想让樊师傅收养它,我想赶快告诉樊师傅……我醒的时候,脑子里还立着那条狗。
我从未养过狗,但我从小就喜欢,那时候想养,但是没有,后来有了,又没有了饲养条件。
院子里的小狗没了,我知道迟早会没的,就象人间的芳华。
我觉得,人和狗既然都属动物,那么,狗,也有芳华。
院子里的狗与我最亲近,特别是那只黄狗,只要我一出现在院子里,它就会欢快地跑过来,一路摇着它的尾巴,我曾想,如果它会笑,也一定是咧着嘴的。
小黄从小生长在这个大院子里,这里就是它的部队大院。
小黑胆小,每次都在后面小心的跟着,只有在小黄扑到我身上,它才急慌慌地围过来,让我拨弄它的脑袋和耳朵,然后才敢凑上嘴巴嗅舔我的手指。
一到这个时候,小黄就会从我手中挣脱,扑过去阻止。用嘴巴咬它、用前肢扑赶它,好似不想让它得到我的庞爱。我对此一直很疑惑,因为小黑是小黄的妈妈,它俩平时又都是一起玩耍,十分密切,至今我也没弄清原由。
其实,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喜欢它们,甚至超过了我。
我很少给它们带吃的,而他们,却常常把中午节省下的饭菜带给它们,所以,院子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汽车刚驶到门口,小黄和小黑就迫不及待的围过来,在车门前不停的踏着脚,摇晃着尾巴,激动而迫切。此时,我若在一旁向它招呼,它也仅是望过来一眼而已。
我一直认为小黑可能是个矬子,因为它的腿特别的短,身上还算瓷实,皮毛黑亮,两只眼睛滚圆而谨慎,我只要盯着它看,它就会低目,脑袋左右晃动,一副随时准备逃离的模样,一瞬间,我脑海里掠过一个词:小鬼子。
小鬼子是最先吃圆的,一跑起来浑身肉嘟嘟,除了腿短,浑身一兜肉。
有人开始对它指指点点,评论它身上有多少斤肉,身体健康无疾病。风向开始转变。
小黄已经长成了壮小伙,个子和块头整整超出小黑一倍有余,象条真正的土狗。它身上的毛色开始发亮,肩、背、腰、臀都有了肉感,强壮有力,两眼放光,充满了阳刚之气。
我不知道小黄能听懂多少人话,但我每次叫它,它都有反应。
有时我告诉它,过来让我给你按摩按摩、捋捋毛,它就会安静地立着,或是侧躺着,任我的手在它的头颈、脊背上捋来捋去。有时我说,好了,今天就摸一下,我还有事,然后在它头上拍两下,它就会乖乖的跑开。有时我揉着它的头说,抱歉!没有带吃的,它会默默地只和我玩耍,而别无他求。
从没人直接告诉它,有人想吃它,但我觉得它感觉到了。
当它再次扑到我怀里时,显得比平时更亲,有几次我都觉出,是那种告别般的温存。我无言以对,只能更使劲儿的在它的头颈间捋来捋去,默默的传递着我的爱与情。
那个周日我因故未去院子,第二天开车刚到院门口,小黄两个便围跑过来,待我缓缓进院将车停稳,小黄已经非常焦急地在车门外来回转动。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更是有一种久违的重逢,我也迅速有了预感。抱着小黄激动的身子,反复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问樊师傅,是不是有人来收狗了?哦,他怎么也捉不住它,没有卖成。
是的,小黄感觉到了杀气。
那些所谓收狗的,都是卖狗肉的,他们收了去,都是卖给狗肉店。
樊师傅知道,在这个院子里,只有我能接近小黄它们,也只有我能抓住它们,但他不敢跟我说这话,其他人也不敢。
我心里知道,我也不说。我说什么呢?我只希望,所有收狗的,都抓不住它。
我理解樊师傅,这是他养的狗,一位农村老人,八十四岁了,没有退休金,靠着一点看门费、一点子女孝心钱、自己在院子里种的一些果蔬…他的身体很好,和村里其他老人一样,自己照顾自己。
我能说什么呢?我该说些什么?
我问过樊师傅,象小黄这样的狗,一只能卖多少钱?他说,上次来那个收狗的说给三百块。
小黄正值青春期,还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还没有远离过这个院子。
狗没了,我没问,但我知道他们一定采取了其他措施,或者下药,亦或下网…
车子缓缓拐进了院子,我习惯性的用目光搜寻了一圈,没有期待,没有欢腾,两只脚跨出车门、落在地上,静静的,只有关闭车门发出的一声闷响。
院子里变的空荡荡,寂寥寥,一如平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