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那天晚上,她穿上了那身压在箱底多年的戏服。
翻箱倒柜,又找出了个落满尘污的妆盒。
“我的戏班不缺戏子。”
漫天风雪,她转身欲走。
“不过——”
她扭头,看着那个眉眼带笑的灰衫男人。
“我倒是还缺个夫人。”
此后十年,她再未碰过这身曾赖以为生的行头。
她坐在镜前,一笔一笔,画目描眉。末了照了照,又洗去半面妆容。
怕他认不出。
“昨儿我看的书里记了一出戏,叫半面妆。”
秋日午后,他坐在太师椅上,接过她沏的茶,
清清嗓子:
“粉墨红妆,依稀旧时模样,
人老珠黄,故人今夕何乡。”
他望着她,双眸温润:“戏文只此一句,不知腔调,想来,必是百转哀凉。”
她戴上凤冠,别上他送的簪子,点着满院的灯笼。
独自站了一会儿,她荡起水袖,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无人知,无人听。
唱至夜半,她终是倦了,便停了下来。保持着深闺女子掩面而泣的姿态。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那个灰衫男人坐在阶上,笑意依旧眉间。
她没有动。姿态不变,神情不变。
只是清泪湿了红妆,脸上一道泪痕蜿蜒。
男人怔了怔,正要说些什么,然而微风吹过,消失不见。
她在台上一曲终了,正要回堂,却见一灰衫少年轻挑的对她笑笑,低声说:
“平生最爱戏子泣,
半面红妆半面痴。”
那年她才十六,第一次遇到这个恼人的少年。
她终于变了姿势,收官一句:
君啊,从此两别离。
《半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