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儿过他，哦不，跟他玩儿过，也不对...跟他认识接触过的人，一般都习惯这么喊他，老魏。当然，也有人喊过他“小魏”，想必这些人多是不谙世事，或者是起码没接触过老魏这样人，才天真地这么喊他，搞得他反而挺不自在，却又在一旁捂着嘴笑。倒不是因为老魏长得沧桑所以不敢轻易说自己小，多半还是因为老魏不想让别人把他往小了看吧。别多想，这个“小”字儿没别的意思，老魏他自己说的。

我也跟老魏有交情。自是发小，就不算泛泛之交，但也不能说像伯牙子期那样，更像是一种酒肉朋友，却很少谈天说地、聊古畅今。我们俩更多地是互相吹捧，我说他今儿变帅了，他说我今儿变帅了，仅此而已。我们喝多的时候也聊一些不正经的东西，比如梦想，比如未来。不过我还算了解他。

他一直都是一个有梦想的人，这话他说的。那天一起喝多了他在我左边，抑或是右边，边撒尿边感叹，还他妈滋了我一鞋。我没喝多，他确实是有梦想的人。记得他说过，有梦想的人每天早上不是被自己的闹铃叫醒的，而是被别人的闹铃叫醒的。但他这样有梦想的人却是被自己帅醒的。他当时说这话，我居然还天真地相信了，以为他就是福尔康转世。他的梦想很切实际，香车、美女、豪宅，他从不忌讳谈这个。

他初中的时候，一直都想买个变速的山地车，因为那辆二八大踹骑起来实在是蛋疼，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他说这话就有点不厚道了，我记得他那时候骑的是一辆大红色的斜梁的自行车，都没有铃铛的，他那结实的后轮挡泥板在下雨天已经被不少人羡慕了。我甚至都怀疑他见过山地车么。他说他小学时候他叔叔给过他一辆，上世纪90年代的产物，加厚的大宽轮胎，铝合金车毂，忘了几级变速箱，黑色两轮后驱，以他的身板儿不带人时速能到40迈，零到百公里加速他都不敢轻易尝试，怕一不留神就成坑爹的人了。只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车就又回到了他叔叔家。哦对，那时候他叔叔结婚了已经。

这货于是开始攒钱。别的不说，单单以他的嘴馋程度，买辆车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梦想了。随即梦想就破灭了，他也没怎么伤心，因为一件东西你未曾拥有过就失去的话，是不值得伤心的。只是后来，他阿玛说如果他能考上重点高中，就可以送他想要的东西，这又点燃了他内心的小火苗。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这个梦想，还是为了另一个梦想，就稀里糊涂考上了所谓的重点高中。真等他考上之后，他阿玛对这事儿再也没提过。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的。他现在学了点经济学之后甚至觉得，那时候的梦想破灭跟那时候美利坚的互联网泡沫破裂是不是有直接关系，我只说了四个字：滚你丫的。

香车的梦想暂时就算破灭了。那美女呢？他说这事儿不好说，怕是要得罪人。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借来的第二张脸，也可能是自己的脸不要了。老魏生命中确实出现比较多的女人，N多姑姑，N多姨，N多姐姐，加上爸妈爷爷奶奶从小也被惯得不行。他说每个男人的生命中都会出现很多美女，每个男人对美的定义也是不同的。老魏说的美是指广义上的美，比如脸蛋美、身材美。真是言之凿凿。他说，他每每看到网上那些跟美女沾边的什么各种花边新闻心里都特别不平衡，说那帮土豪老板为啥不来包养他。他说他迟早有一天要实现香车梦，买辆西尔贝，然后去北影中戏门口等着。有美女上前搭讪的时候，他就从兜里掏出来一个iphone 800s，轻声说美女，要手机么？我说你丫能买起光轮2000打扫你那10平米的家就不错了。

说到美女，老魏就会说世人都觉得他花心，其实他一点也不花心。确实，这事儿得到了老魏、他自己以及他本人的大力肯定。他只是喜欢美女，就这么简单。也是，老魏在谈论美女的时候确实没有那种两眼放光的情况，也就在看到的时候才会出现。老魏说，你严肃点，我是认真的，不信你三十年之后去北影中戏门口等着瞧。我说，那希望那时候的城管对小商小贩儿就没有现在这么暴力了。

美女梦不知道老魏还能实现么。有美女，就得有地方来容纳她们。老魏说要有豪宅。老魏梦想中的豪宅，自然是南北通透、四季采光，最好再来个复式的。一进门，橡木地板上铺着天鹅绒织的地毯，抬头就是一面镶着施华洛的大镜子，右手边是英伦复古螺旋楼梯，左手边靠着承重墙的地方是一套5D立体声环绕家庭影院，对面的真皮沙发旁边卧着一只柯基，卫生间一定要放一台杜拉维特的浴缸......还没说完，我揶揄他，雷劈帝，你那光轮2000放在哪个墙角？老魏说的豪宅，多半还是建立在想象上，或者建立在售楼小姐的忽悠上。他对老家那方圆600多平的宅第没太大的奢求。老魏说，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他得奋斗出来他自己的才是，然后等着拿拆迁补偿款。他估计确实有这样的潜力，不然那些发传单的怎么会成沓成沓地往他手里塞房产广告。

老魏不像是那种可以被房子绑架或者拽着鼻子走的人，但看似随性的他，将来肯定要为这事儿发愁。只是他不会轻易言露出来。老魏也不贪心，不奢求多大的房子，只要求房子的大小跟美女数量呈正比就行。我说你他妈还不忘那茬儿，他说其实说真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房不在大，有黛则赢。其实我知道，老魏的要求就是挤完地铁就有个可以冲凉的地方，不能下馆子就有个可以烧柴火的地方，不想上网就有个可以躺下来的地方。老魏想法很简单，只需要将来的孩子不被房子憋屈成潘长江那样儿就行，如果能有个房子让孩子长成姚明那样儿就更好了。我说，那你得住烟囱。

没办法，老魏的梦想就是这么俗鄙。其实老魏最初的梦想是想当医生的。祖上几辈儿的医士家族让他对这个职业颇为敬仰。只是后来还是跑偏了，走上了码农的不归路。他一直因为这个对自己耿耿于怀，感觉对不起祖上的恩泽。也罢，老魏说，既来之则安之，还是乖乖砌代码吧，不然怎么对得起现在的梦想。哦对，老魏还说过，如果他将来有机会当官，一定会是个大官，也一定会是个好官，为民造福，不枉一方，然后等他死了就把挣来的万民伞当松树插在八宝山的坟前，伞必须是24K金打造的。我说，冲你这句话，秦城监狱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老魏是一个挺贱兮兮的人。加上兮兮俩字儿看着就有点萌了。老魏有时候确实挺萌的，他经常吃萌汉药。老魏确实贱兮兮，能把死人分分钟逗笑，也能把活人分分钟气死。他不知道从哪儿学的人生信条，他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这一点从老魏喜欢小黄人就能看出来。老魏的贱兮兮体现在多方面，比如他有强迫症却在多方面很懒，有洁癖却成年累月想不起来洗枕巾，关键的是有病却不吃药。但好像也没听说老魏的贱兮兮被人所诟病，我问老魏这件事，他说我不说了么，我已经无敌了。老魏这话糙理不糙，句句肺腑。这篇文字给老魏看时，他说，你丫把除了我人生信条里的贱字之外的其他贱字都替换成贱兮兮。我说，这才是真贱，任性。

老魏是一个感性的人，他说他看个贞子都会感动地哭得稀里哗啦。我说你丫那是被吓的。不过他确实是一个感性的人。高中时候，他爱跟同学玩儿那个看你是感性还是理性的人的游戏，就是双手十指交叉，如果习惯左手在上，则是感性的人，反之则是理性的人。他的情况虽然是符合了，但发现好多人不符合，于是感觉自己被这个骗了好多年，说看手相果然不是很准，还是信星座吧。不过他到现在都没好意思问自己详细的出生时辰，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上升星座，所以慢慢也就放弃这个行当了。问他为啥不问，他说额娘那时候生你已经够不容易了，你还刺激她的泪点，不孝顺。我说，真是又贱又感性。当然，我知道他是开完笑的，他怕问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就真该自己蹲墙角哭了。当然，这也是开玩笑的。

老魏是一个矛盾纠结体，他有选择恐惧症。他每次面临选择的时候考虑的东西都比较多，所谓事无巨细，导致他的决定往往难产。比如现在，他在纠结待会儿吃小鸡炖蘑菇好，还是吃红烧牛肉好，转念一想没热水泡了，所以全都放弃了。其实他挺讨厌自己这样的，他觉得自己这种犹犹豫豫的性格在将来也成不了大气候，因为牛人要有敢于做决定的特质。我安慰他说，其实还好吧，我们做完决定之后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我们都只是在努力证明我们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所以不要害怕做决定，眼睛一闭，随便选一个，不要后悔，日后再去证明你的选择。这不，他已经开始纠结要不要相信我了。

老魏是一个喜欢小众的人，喜欢有逼格的东西的人。他觉得人生在世，不能人云亦云，但是在钱这方面，他好像不这样。不过他不贪财，他觉得够花就行，比如将来买个小岛什么的。老魏又是一个挺怂的人，老想着逃避。他害怕将来，害怕一切未知的东西。这也直接导致了他患上选择恐惧症。我说这不像24年前的你啊，那时候你啥都不管往前游得可快了。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老魏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我问他啥是真性情？他说该装的时候装，该作的时候作。我说，确实这两条你都做到了。老魏是一个伪文艺的人，他说喜欢小众东西的人大多是文艺的。我说那你为啥是伪文艺？他说他有文艺的一面，比如喜欢看小众书，喜欢看文艺剧情电影，喜欢听小众音乐等等。但他所属的流派比较特殊，他是猥琐流的。我吓得捂着身子后退了几步。

老魏是一个喜欢哗众取宠的人，但他却又是一个喜欢低调的人。我说这有点矛盾吧，他说一点也不。哗众取宠的时候，调侃异类，众人在笑，但你内心却是孤独的；低调的时候，一言不发，众人忽视，你也是孤独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竟无言以对。老魏的朋友其实并不多，我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估计还是跟他怪僻的性格有关。他说，你能不能在那个朋友前面加个女字？我说抬头三尺有神明。老魏真跟人交心的时候还是挺实在的，比如酒桌上他跟别人交心，俩人都哭得稀里哗啦，老魏会趁机把桌上剩的最后一个鸡腿啃掉。确实，老魏一向童叟无欺。

老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总觉得自己骨子里缺点东西，但却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我提醒他，是不是节操？他问我节操是啥？我知道，他这次没有开玩笑。老魏说他有机会想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我说你丫是想让别人见世面吧，让别人发现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老魏说他真的是个好人，我说You're not an asshole, you're just trying so hard to be.他说，我倒希望自己是扎克伯格。

老魏就快离开这儿了，他念叨了六年多是非之地的地方。酒桌上的他能侃，吹牛逼，不吝口水，只有回到宿舍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回到自我，一个喜欢孤独的人。他说他还会坚持下去自己的梦想，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实现其中一个。他说，还会做一个贱兮兮的人，因为会所向披靡。他说，还要继续做一个感性的动物，因为这样才会显得自己感情更为丰富。他说，他要尽量改掉自己矛盾纠结的性格，因为他不想每次都在面临选择时成为俘虏。

不知道他还有机会再回来这儿么。他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个老魏么？老魏说，他在哪儿看到一句话，说随着我们的成长，我们的棱角不是被磨没了，而是被我们随着岁月的流逝长出来的一层层青苔给覆盖了。总有一天，我们会脱去这身青苔，露出我们本来的锋芒。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好像湿润了。我说，哟，果然感性加真性情啊。他说，情你妹，老子吃的那个菜里有芥末。他说，他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说孩子，他说对，就是海子。我说海你妹，老子想说，孩子，你还年轻，想太多，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