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是春节。春节几天,大家都很安静。凑一起打牌。
春节一过,初八,我那位老乡进厂了。他一走,我的吃住又没着落了。去哪里呢?正在我犯愁的时候,那位老乡又杀回来了,是回来取行李的。他见我还在,便说:“听说最近龙岗那边好找工作,你干脆去龙岗试试看。”
“可是……”我很为难。
他说,这样,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了。我帮你买一张去龙岗的车票,再借给你10块钱。剩下的,就看你的运气了。
于是,我搭上了去龙岗的汽车。
到龙岗后,我傻眼了。很多工厂刚开工,但大部分公司的行政部还没有回来。根本就没有工厂招工。“正月十五以后,很多公司才会招工。”一家工厂的保安好心地告诉我这些。
可是,我身上只有10块钱。我不敢去住店。那样,我根本就撑不到正月十五。正好,在福永的时候,我听一个人讲过,他刚来的时候没有钱,曾经住过祠堂。我灵机一动,对,住祠堂。
我从龙岗一直沿路走下去。走啊走,走到夜很深的时候,终于走到了一个靠山的村子。当时深圳还在查暂住证,如果没有暂住证,会被治安人员抓走。我绕过有灯光的地方,到山上,找了个祠堂。
三月初的深圳还很冷,丝丝的寒意直侵入骨髓。而且,竟然还有蚊子,时不时还会出来攻击一下。我只好找来几个黑色的垃圾袋,挖开鼻孔和眼睛的位置,套在脑袋上和手上,用来抵御蚊子的攻击。
就这样,我白天晚上都待在祠堂里。不敢出去,担心被治安人员查到。实在是饿得不行的时候,就跑到附近的一个小店,花6毛5分钱买一袋方便面,跟老板娘要一杯水,就着水干啃。在熬过了我此生最漫长的七个昼夜后,第八天,我终于迎来了正月十六。可是,此时我已经弹尽粮绝,身无分文了,而且,为了省钱,我也已经7天没洗过脸刷过牙了。
我想,总不能这样去找工作吧?谁会要一个蓬头垢面,像叫花子一样的人呢?总得洗个脸,刷个牙,收拾得像个样子吧。可是去哪里洗呢?我也不知道,只好沿着靠山的小路走过去。在村口,看见一个房子,后面有个水龙头,于是我奔过去,也顾不上天冷了,直接开水龙头就开始洗头。洗得正欢呢,忽然听有个人在后面吼道:“你干什么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就被人拎了过去。
原来,这个房子,就是村治安队的办公处。我倒好,为躲避治安队,风餐露宿,省吃挨饿,熬了七八天,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自己跑到人家地盘上,主动送进虎口去了。
搞清楚状况后,定睛一看,被逮到院子里的,不独我一个,有十好几个呢。治安队的人命令大家站成一队,而后宣布,可以打电话找人来领的,交钱,走人;找不到人来领的,拘留,劳动,而后遣返回家。
我想,死定了!我一个人也不认识,看起来只能被遣返回家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来广东,没几个钱,都挺过快一个月了,却在最有希望找到工作的时候,被治安队给查住了,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倒霉也没有这样子倒的。
正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我忽然想起离校前打听到的我远房舅舅那位姓董的战友的电话号码。虽然他说早就回去了,但对我而言,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反正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打打试试看,也许就有奇迹呢?于是,我举了手。治安队的人示意我出列去打电话。
我心里万分紧张,用颤抖的手,按下电话号码。不料,电话一响就被人接起来了,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喂~”那一瞬间,我欣喜若狂,觉得有救了。因为我听到的,是一声地道的乡音。于是,问他:“你是董××董叔吗?”对方说:“我是。你是谁?”我磕磕巴巴,讲清楚了我是谁,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方很爽快地说:“把电话给治安队的人,告诉我地址,我马上来。”
不到一个小时,一辆军车驶进了治安队,车上下来一个魁梧的军人。跟治安队只讲了几分钟,便向我走来,将我带到了车上。
他很爽朗地笑着,说:“你小子运气真好。我本来是年前就要回部队的,但有些事耽误了,今天下午回。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你就打电话来了。这样,你也别自己找工作了,还不知耗到猴年马月去。我带你去职业介绍所,花点钱,找得快。”
不到15分钟,他的司机就开车到了镇上的职业介绍所。董叔交了100块钱介绍费,介绍所的人让我填了一张表,问了我不到10分钟,就领着我跟董叔一起去工厂。路上,职介所的人跟我说,摘掉眼镜,不要说自己近视,这样会容易通过。车驶进小村,竟然就是我刚才被抓那个地方。拐过一个弯,车停到一个工厂前面,我进去,董叔跟行政部那个主管谈笑风生。之后,行政部主管问了我不到5分钟,就说:“行,你明天来上班吧!”
就这样,我的求职历程,在熬了30天,又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被抓事件后,在最没有希望的时候,却再次奇迹般扭转,在3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内便搞掂了。
之后,董叔留下了200块钱,开车走了。我惊魂甫定,忘了向董叔感谢。等到两天后,我想起这事,打电话去,已经没人接。再过一段时间,我打电话去,董叔之前的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半点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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