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学生时代读这首诗,常不禁脸红。
现在回首这段过往的时光,原来那时候每当我说前一句,立即就会有人接后一句,所以一前一后,双声翩翩。不管另一人是谁,我们都像极了一对患了相思的人儿在互诉衷肠。
其实,这时候又往往引了旁近的同学或是路人侧首来看,以我腼腆的南方人个性,不脸红也就怪了。
等到大学毕业,往昔那些唱和诗歌的同学远赴他乡,自己一人忽而又想起这首诗时,又情不自禁读出声来,却发现我是在自说自话。
于是我就无限感慨起来,那学生时代真是我们年少的时光,是我们回不去的过往。
感慨中,诗中的一个个字便在脑海中涌现出来,等它们连成一句后,就开始在我眼前循环流转,我也跟了那诗句在屋中旋来转去。
等到一首诗出完了,我坐定在椅中,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此时的环境恰对应白居易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而我的心境也无比巧合“别有幽愁暗恨生”。
我为何偏偏此时生出了“幽愁”?
后来我在翻阅王维诗集的时候,看到这首诗底下的介绍里有“听者无不动容”一句,我忽然就明白了。
这首诗正是写的离恨苦,而我想起的那些“幽愁”的往事,正是彼一时,此一时处境的沧桑大变,人与人在精神上和物理上都经历了长途跋涉,是朋友是毒酒,是相亲相爱是心怀鬼胎,好多事情都已一目了然了。
或许我从来没想过我可能以“红豆”为主题写这样一篇文章,也没想过我在背诗的时候会从作为装饰物的红豆想到作为食物的红豆,这就是佛家所言“因缘际会”吧。
小时候,吃红豆是一家人无比快乐的时光。没有钱,我们对肉一点儿希望也不寄托,而红豆却是有的。
每当母亲一煮红豆,浓香的汤汁还在火上翻滚时,我就虔诚地候在炉前。家里的猫儿似乎比我“懂事”,更早地就跑来睡在路旁了——有炉火,它暖和呀!
等到红豆出锅,我早就跑去盛好了饭,母亲麻利的向我碗里盛上红豆、汤汁、以及汤汁中所加的一两种菜蔬,满满一碗之后,我必然还会往往里添加少许辣椒。
这时候,任凭你起高楼,任凭你罗绮裳,在我眼里连一颗红豆也不如。
这样的事情明显是其乐融融呀,哪来的伤心幽愁呢?其实再之后,就是伤心的部分了。
当我在红豆的浓香中大快朵颐的时候,那浓香也穿过破旧的屋瓦和透风的墙壁散到了外面,散给了“富人”。
于是我们就遭到嘲笑了!精神上的打击带来的痛苦永远甚于身体,我几乎是在一念之间由无比快乐转化为愤怒异常,可是幼小的我拿他们无能为力,眼泪在打转后连着汤汁一起咽,那本来兴奋得到处走的猫儿也重卧炉旁。
农人尚如此,邻居尚如此,当一个人开始嘲笑自己所处的阶级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获得世间最大的快感!尤其是当被嘲笑者离自己很近,甚至天天见面的时候。
等到长大了,开始对这些事情不屑一顾,忽而发现自己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其实这些事情早就不在我需要关心的事物中了。
等我再回家时我还能和这些“富人”心平气和地打招呼。归来时我想是少年,可我早已不再是少年。
我们少年时候满怀激情,充满梦想,等我们一路奋斗,到有些梦想真的实现了,我们或许已经真的都老了。
曾经对梦想实现的憧憬,全是少年人的幻想,以为自己可以以少年人的身体和处境来享受这份快活,可是真的实现时发现自己已不是少年了,往往会让人感到沧桑而唏嘘。
眼看着春天又要过去,又一届毕业生要走出校门。学校也是那铁打的营盘,学生就是那流水的兵。
当一个学生从大一进校门以为所有女同学都可以爱,到深刻明白其实自己最应该爱的还是家人母亲时,大学的历程就真的走完了,该毕业了,青春也该从此分野。
红豆生长在南国
春天的时候生发新枝几多
愿你到时候采摘的果实既美且多
每一颗都饱含美好,从未辜负岁月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