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还在春光里做着恬静的梦,一夜之间,浓绿就把所有的山村水郭攻陷了,泼洒得哪儿哪儿都是,原来还内敛羞涩的软磨硬泡,到了七月,就彻底的占山为王,旌旗高挂了。
这个七月,前所未有的空旷寂静,曾经绕来绕去水藻般的碎事,终于断了根,四下里随着时间的河流逝了去。站在岸上,看夕阳下沉,水面流光溢彩,终于明白,有些遗憾,无可言说。
每天都只着长裙了,和勾魂夺魄的烈日对峙,学习保护自己不被灼伤,学习吃适宜的饭菜和水果,当然,也学习把消耗自己气力的人和事忘记,只感受迎面吹来的丝丝缕缕的风,将我整个人包裹住,温柔如水。
还是会猝不及防的疼起来,这个酝酿了我的欢喜我的悲伤的头颅,渐渐成了沉疴,让我无措。多年相斗,每次输的都是我,每当疼得孤独疼得绝望的时候,我都缴械投降。放下身体里所有的倔强,任其折磨,我全部忍住,一言不发。我知道,等它累了,我就活了,就又活蹦乱跳了,那也是一种,久经忧患的让我鼻酸的幸福。
我确定舍与得的此消彼长,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正如生命中好多不可或缺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现在却懂得了来去自由,不依赖,不牵绊。像那花好月圆,像那花残月缺,也都是同一朵花,同一个月亮。于是,习惯了许多的人,在我的人生中退场,也不再流泪,只愿意记住所有的美好,和我们狗尾巴草一样,曾经从容的点滴光阴。
记得秦观终是洒脱的,少年时相逢他“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的诗句,幽怨颇多,无非是不能理解他“正可人”的夏日情怀,便因此说他坏话,诋毁他不知冷暖。如今想来可笑,那李昂也曾扬言“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难道古人都不知冷暖,今人才冷暖自知?幼稚如我呵!
今日午睡很快,醒来也及时,没有昏沉整个的下午,我越来越乖了。当我这样刚刚自诩的时候,窗外的蝉鸣突然破窗而入,像诗行,像词阙,像曲子,咿咿呀呀的就唱起来。你信么,这是这个夏天,在我的窗前,我听到的首次演唱。想往年那铺天盖地的阵仗,再也寻觅不见了,眼前的它们,澄澈、简明、犹如新生。
有些情,虽无期限,却再不能像他们,重生。就像前日,看朋友发说说送别奶奶,那份深情,竟与我和我的奶奶无异,一刹那,我便堕入想念的深海里,漂漂浮浮。奶奶于我,是心脏里最不能触碰的那根筋脉,会撕裂的疼,会断,会流大量的致命的血,会带走我今生所有的欢笑。那是一针一刀的纹身,那是十指被刺的锥心。也终于懂得,人最大的悲伤,不是得不到,而是舍不得。
但我不能沉溺,我怕她在那边不能安心。因为她在那边会睡很久,我在这边要好好的。所以,我会努力的爱一切,比如,时晴时阴的天空,绵密或疏朗的云,微弱的或强烈的光线,清芬或馥郁的植物,甚至,拐角路过的每一个陌生人,我也会,露出浅浅的微笑。
七月,就这样马上挥手告别了。
那一日我手攀柳枝,还想着“留”的意味,却就在这没有石桥,没有长亭的小城,七月的晨昏,都在我掌中散尽了。记得张晓风说,让我们且来从俗。
也好。俗有俗的饱满,如一幅刺绣白娟,无论图,还是落款,都织进了无尽的静好,和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