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春天,我与孤独擦肩而过
2020年的春天,是如此的不平凡。
一场灾难让一切都似乎按了暂停键。
从农历春节说起,本是订了除夕夜抵达老家娄底的动车。年关,总是一年心绪最复杂的时候,没有提前一个月就在线上哄抢着回老家过年的车票,也不愿加入浩浩汤汤的返乡大潮,最终不需要抢就得到了除夕夜抵达的这一张车票,我竟觉得自己有些不劳而获,轻易得到了一份优惠套餐,头脑里的画面竟是:在少有旅人的车厢里,我静静地选一靠窗的位子,看疾驰的风景与打开看一本静默的书,时间在飞逝与安然、想象与现实间交错。或是,偶尔看看朋友圈里面大家分享的除夕家庭团餐的照片,我大概是隔着屏幕就可以觉察里面的欢喜和快乐。
而最终,没有如我所愿。家人也不想我除夕深夜抵达的匆促和落寞,却催促着改成堂叔的车和他们一道回家。出发前,在新闻里面有听闻了一些关于疫情的传闻,出发前匆忙到便利店里面去买了它们最后的一包口罩,只有5个。我们在1月25日凌晨12点出发,也就是WUHAN宣布封城的那最后的一晚。该有多少人也在那晚在焦虑和希冀离开WUHAN!一路是夜色沉沉,还有几段大雨。而这些都没有转移大家对疫情越来越多的关注和讨论。而我们的车一路向西,途径浙江、江西、再是半个湖南到达家门口。见过父母和大家庭的各位,寒暄几句,大家又把讨论放在疫情上,也因为如此,我竟是又改签了初二中午的动车回上海。我在家里匆匆地停歇了不到3天,来不及见乡村父老,来不及去爷爷奶奶墓地拜年,来不及拜访我熟知的山峦叠嶂,我竟是如过客般回了家,逃也似到了上海。
初二的车站,已经安检加严了,需要检测体温。一路上大家都佩戴口罩,绝不多言,神情肃穆。而我随声携带的书是《反抗平庸之恶》,7个小时的车程,书竟已经翻完大半。乘地铁到上图地铁站已经是晚上10点,雨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高耸的灯柱使得昏黄光束打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铁青色的反光越是强烈了。一直车水马龙的淮海中路,也是人车鲜有。偶尔见到的送外卖的小哥,在雨夜里格外的醒目,飞骑溅起水花,像是投入暗夜里一颗石子。在疫情期间,他们彷佛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骑士,勇敢而忠诚。那时候,我当然不知道,自己要开始的是将近两个月的隔离生活。
这场天外飞来的病情,让一切变得可疑和可怕起来。刚开始的两个星期,天天追踪全国的确诊数量,一面也觉察自己的身体是否有发烧、咳嗽。看朋友圈里嬉笑怒骂的文章,于我心有戚戚。“时代的一粒微尘。”,终于开始感受着与他人和时代的共振。得知上班时间不断的延迟和不确定,我竟也开始学会安然,在绝对的空城里和安静的公寓里面我打量着和重新发现着时光给与我的和曾经馈赠于我的一切,一种怀旧的怅惘,现时的焦灼,和未来的不确定组成的奇妙拼贴,以多种变体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白日梦和梦魇里。是时候,反抗绝望了-
这几年我越来越欢喜的闹中取静,越是想避开人头攒动,想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徒步,和一群并不熟知的人分担和分享大自然的危险和诱惑。而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却越来越成为了眼前的印象画,更加准确地说更像莫奈笔下的草堆,永远是那个草堆,而在不同的时间下,光影的变化都不一样。家乡和它包裹着的童年和少年,也成了我不同时空下静观的草堆了。
如今生活了十年的上海,换了四个住处,前面两处是学生宿舍和单位宿舍,只有适应的分。后面租到16楼的武宁路和曹杨路那里,在过去4年的时光里,那里俨然地变成了一个工地,正在修建的新的地铁站,经过拆迁、封锁、变道,那里成了日夜不歇的工作坊。中国速度,在上海以地铁的拓展和不断繁密为表征。加上三四号线的地铁以其永不停歇的“轰隆轰隆在窗外碾压着时光,在那里的两年多,接待了一些朋友,也一起做过可口的饭菜,但终究没有心安的感觉。加上第一份工作到了心痒,断舍离的阶段,去意已决,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了。
这也是我搬到康平路法租界的前因了,我彷佛是要和脚踩风火轮的大上海死扛,一定寻找一块静谧之地。上海图书馆附近的法租界,一直是我最钟爱的地方。这里各种优秀历史建筑物林立在高大的法国梧桐保卫下,保留着昔日的雍容和华丽。在这里寻得一个住处,总是满足了自己“大隐隐于市”的奢求。梧桐的枝桠伸展着,在春夏秋冬,在破晓与深夜。而此时的四月,正是新叶日渐浓密的疯狂生长的时候,而依次看到的是:盛夏里簇拥着叠加在地面的树叶浓密的阴影;秋日由绿黄到橘黄到枯黄到漫天飞舞的色彩盛宴;再到冬日里苦雨浇洒下的徒留傲骨和斜阳下横陈的墙上、地面树的筋骨,像极了一幅屏风上的中国画。“时有幽花一树明”,寂然开放于山间的花,无人欣赏它的美。而这里的梧桐,高大到路上不得不仰望。
然而,外在的静谧需要长期浸润的才能深入肌理和灵魂。我似乎在极尽我语言的存量,来形容这梧桐的静和美,但是辞藻退却,留下的情感的真空。正如走过无数的热闹的街道,目的是可以关上自己家门,安享受自己的一份小天地。在《荷塘月色》里,朱自清笔力优美绚烂,写了荷塘月色的美。而很多年之后,而很多年后我也只是记得那句”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而只有寂寞和孤独才是深入的,也是能引人共鸣的。它是空无的画板,虚无与存在,不是一个选择题,还是疫情中我生活的日常。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于是,我开始照着网上,学做了不少道新菜。除了油、盐、辣椒,增添了老抽、生抽;米醋、陈醋;香油、麻油、蚝油;五角八香、香叶、陈皮、花椒、白胡椒、黑胡椒、豆腐乳不等。在一遍遍的调味中,我对食物的感情和舌尖的味蕾越来越敏感了。他们成了反抗虚无,建设身体的一种科学实验,在试错中接近生活的真理:吃,用心去吃。
无聊或许是创造力的源泉,当我和食物达成了和解,创造与表达成了另一种需要。有一段时间和几个朋友,聊电影、聊新闻、学英语。但还是有需要新的途径。于是,开始重新安装douyin,在这里学跳舞,竟然还上传妄想成了网红,就难得安然了。当然,只停留在模仿上。没有原创,离大红大紫也就越来愈远。最终,综合考量我成功地压抑了成为网红的幻想。兜兜转转回到我的老本行,读书,在自己买的书上圈圈画画,留下几处批注,算是我真的读过此书了。然而,读了点书的,尤其是读了不少小说的人。总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写下自己“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作品。做起了筹划,是以纪实性为要,以自身经历为参考,以女性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来反讽男权社会和消费主义的物化?写一本《女人三十》?打开电脑,写下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然后,引出女主的日常戏剧......在完成了家庭冲突的第一幕之后,我就搁置不理了。也因网课开始了,远程上课的技术处理和三个年级的备课教学,繁忙让一切疯狂在暗夜的不安和创造的奔突,都开始尘埃落地,重回大地,成为一颗真正融于土地的微尘,尽管她也飞扬起来过。
开始真正阅读张爱玲的作品,在《倾城之恋》里一场战争似乎是来终结白流苏的爱情,炸成了一个她想要的故事的结尾:她终于获得了婚姻,却继续着新的怅惘。《霍乱时期的爱情》里,以霍乱为幌,来以海上漂流来成全一对老人的放肆的爱情。故事的里的人,都因为偏爱得到了成全。而二个月的疫情的独居,让我直白孤独与虚无,最终还是与他们擦肩而过了。
“无穷的远方,无穷的他人,和我都有着无穷的关系。”鲁迅如是说。当世界深陷疫情的威胁和不安下,生命的孤独和虚无以加倍的方式夹击着,重创着我们。我们反抗着绝望,对着无常和死亡,我们学会了谦卑,在时间的洪流里,于卑微里希冀着:尘埃里开出花来,在春天里。
2020春天,我与孤独擦肩而过,我知道在时间的某个转角处,她仍然静候我的到来。那时候的我大抵会说:“孤独,你好!我们好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