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神石滚下山沟,老槐树得救以后,那庙里的主持也不知从哪里知道此事是罗衣秀才所为,后悔自己当初怠慢了罗衣,肉眼凡胎不识真神,有伤佛祖圣明,便日日神情恍惚,越发感觉大明寺必有灾难,遂遣散了众弟子,祷告众佛之后,一把火烧了寺庙,自己便一去无所踪迹。从此大明寺也不复往日的辉煌了,只是那老槐树却还立于庙门的山脚下,享受人间香火。
此事以后,更让人们对罗衣秀才的神通佩服不已。
再说罗衣救了老槐树之后,继续自己的云游,一日便至一古镇,见那古镇外高高耸立一个石牌坊,牌坊上写“广严寺”三个瘦金大字,上落款为重和元年,罗衣看后叹道:“好一个古镇!”
再看古镇四周,三面被梁子围绕,唯镇前一条清澈的小河,河边一棵大黄葛树,树下一口古井。河边洗衣淘菜的妇人、担水回家的老汉络绎不绝,把整个青石街都浸得油光水亮。
罗衣正觉腹中饥渴,再摇摇自己的酒壶,已无半点儿水响。于是便上前与一妇人打听:
“请问夫人,此处可有施斋借宿之地?”妇人见罗衣为一道士,便指了指街口道:
“沿此青石路一直走,有一个很大的道观叫太乙宫,那里的掌事刘老道,最善待人,你可以去那里借宿吃饭。”
原来这刘老道原名叫刘先玉,相比罗衣而言,他们都是道友,同属于玉虚门下,所以罗衣知道的道法,他都略会一二。只是罗衣比刘老道多一点本事,就是金口玉牙,一说一个准。
刘老道初入太乙宫时,也是一副菩萨心肠,用香火钱给人们治病开药,分文不取,又收留穷人于太乙宫中,给予住宿,但凡游方道士或僧侣,他都提供食宿。渐渐地太乙宫人丁兴旺,信徒达百人之多,年年香火不断,当地百姓称刘老道为观音在世的活菩萨。
刘老道时常听百姓赞扬其好,也就名声在外,渐渐地不如先前那般自谦,言行颇有些轻佻与傲慢起来,以至后来轻意不见外人。
罗衣走至太乙宫门前,见香客来来往往,如集市般热闹。观内香烟缭绕,钟罄响个不停,不禁自言道:“想我三清之地,也有这般繁华,真是无量道法!”
说话间,便见一老道士出门相迎,对着罗衣打躬:
“忽听罄声悠长,必有高士来访,请问先生高姓?来自何处?”
罗衣见那老者,颇有礼数,并不嫌自己穷酸,便躬身回礼:“小道罗衣,山野之人,不敢枉称先生。”
老者一听是罗衣,脸色突变,慌忙请他从太乙宫正门进入,直引罗衣到道观正厅入座,急吩咐小道送茶,便向罗衣道:“先生稍待,我到后房请师傅去。”
不一会儿,只见从后房出来一老者,飘然至罗衣跟前。但见他童颜鹤发,云髻高耸,发髻上穿一根龙首金簪,身着青色锦缎道袍,右手执一拂尘,脚下一双镶金丝龙凤呈祥云履靴。这装束直把罗衣看得目瞪口呆,连连叫好。
老道见罗衣穿作寒碜,觉得有失体面,便正襟端坐,默不作声。还是先前那老道士上前答话:“这是我家师傅,人称刘神仙,是本观的掌事主持。”
于是罗衣便主动上前揖礼:“小道罗衣,云游到此,扰了师傅清修,还请恕罪。”
那刘老道斜着眼看了罗衣一下道:“你就是传说中救了杨屠户,夜移山神石的罗衣秀才?”
“师傅过誉了,都是平常人家的谬传,小道哪有那种神通。”罗衣本以为一件小事不足为提的,不想刘老道居然这样说,一时很不自然起来。
刘老道看出罗衣的心事,回头再看看罗衣一身的穿戴,摇摇头自言自语地:
“谁说秀才有龙骨,生来富贵有却无。一遭坠入凡尘间,也来荒山寻食宿。”
说完便甩手走进后房去了,仅留下那老道士安排罗衣的食宿。
半夜里罗衣一直睡不着,总觉刘老道临走时的那一席话似乎在说自己,可自己却一时捉摸不透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让罗衣一宿无法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罗衣用过饭,知道刘老道不会再见自己,便告别了迎接他的老道士,闲游而去,自不必提。
这边刘老道呢,因讥讽罗衣,顺口说出了他的前世经历,惊动了神灵,于是当夜托梦,告诫刘老道多修善缘,否则将大祸临头。
然而刘老道自恃有德于众生,却不以为戒,依然如故。
正逢这一年灾荒年月,太乙宫也是忙时吃干,闲时吃稀,日子过得紧张而寒酸了。时至官府押运食盐经过太乙宫门前的街道,刘老道便唆使观中道士强行赊盐,以解决观中缺盐问题,那押运的官兵哪里敢赊,于是与道士发生冲突,观中道士一发全部冲出,居然将押运食盐的管代活活打死。
事发后,官府征调州府兵丁,以剿匪为名,把太乙宫团团围住,抓住了刘老道和为首的道士七十多人,一顿严刑拷打,直打得刘老道遍体鳞伤,昏厥于地。
有受过刘老道资助的地方乡绅便聚在一起商量,想把刘老道救出危难之中。也正所谓“只有买不到的日月,没有买不通的官府。”官府见钱自然好说,杀了几个不相干的道士以应付上面交差,便发布文书说刘老道无罪,准备三日后放人。
然而哪知看监的牢头正是当时被打死的那管代的兄弟,得知这消息后,岂肯罢休,于是趁给刘老道送饭之际,在饭菜里放了穿肠散。可怜那刘老道,一世神仙,居然一夜之间命赴黄泉。
此正是:得意之时须自谦,莫在人前仍恣狂。晨钟暮鼓清修德,百年之后方成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