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寒冬腊月,空气中都含着冰冷之气。有个小孩儿衣衫褴褛,双脚提了草履鞋,冻得红肿干裂双手握成拳,放在干裂的嘴前不停的哈着气,试图传递哪怕一丝的温暖。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水光灵灵的眼神毫无焦距。
直到看着一个约莫同他一样大的小孩童,穿着锦衣手里握着小暖炉,踱步走过,眼睛里掉出了金豆子般大的泪珠,几乎是直泻而下,滴落在干裂的小手上,悄悄滑落。
摸着咕噜咕噜叫个不停的小肚子,扁了扁嘴,却是已经没有口水可以咽下积饱。
坐在墙角的小孩终于躺下了,呼着冷气,气虚将要渐渐消尽。
“娘亲。”
眼泪滑落入耳中,干裂的嘴唇扯出浅浅的笑脸,极力微微睁开小眼,口齿微微一动。
(2)
上海的街道繁华似锦、华灯初上。又是一个冬天,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上海。
是12月的清晨,雪花仍在空中飘飘洒洒,偶尔一阵寒风呼啸而起,连并着雪花一起砸在脸上。
沈嘉轻坐在凯迪拉克轿车上,再一次回到这个曾经令她恐惧无比的城市。
当她在街角被冻得奄奄一息之时,没有想到会有人向自己伸出双手,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像现在这样,穿着锦衣乘着豪车,再一次踏入华安城。
看了看身旁坐着的沈温,这个她暗恋了数年的男人。一身黑色正装,皮鞋锃亮。下巴上的短胡子被修理的整整齐齐,带着细边金眶眼镜,一副长者姿态巍然而坐。
沈嘉轻轻声一唤,“叔。”
“嗯?”
“你能不能放松一会儿,从南京到此一直笔直的坐着,我看都看累了。”沈嘉轻却见他不回复,也不再多说,目光转至窗外。
我来了,上海。
我来了,英田达子。
(3)
再次回到华安,是以沈温表妹沈嘉轻的身份。
是他救了十四年前,蜷缩着身子躺在街角,灵魂在阎罗殿前徘徊着的沈嘉轻。
沈嘉轻说沈温人如其名,是一个表面温润如玉的男人,但是内心却无比的坚韧,且永远让人猜不透。
沈嘉轻至今不知道和自己素不相识的沈温为何救她,向他问起,也只是敷衍着回答。
当沈嘉轻知道沈温为日本国效力时,崩溃到一塌糊涂,甚至有一段时间都与他保持距离。直到她彻悟,她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一种可以和英田达子重新再遇的缘分,一种可以化解她心结的缘分。
为了欢迎沈温升职介入上海任职,日本国的人举行了一次欢迎会,沈嘉轻不费分毫之力便见到了英田达子。
沈嘉轻从来没有见过他,只知道是父亲临死前咬牙切齿着说的名字,本以为英田达子是个男人,却不想是一个极其冷艳的翘楚美人。
英田达子是个城府极深的女人,是个能把男人踩在脚下,让男人甘愿俯首称臣的女人。
她很想冲过去掐着她的脖子,告诉她自己是郭明的女儿,曾经令她束手无策,却最终被手下背叛而死在你手里的郭明,你还记得吗?或许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并没有抓住他的女儿,郭笑。
跟着沈温与英田达子,互相照了面,临走时英田达子约了沈嘉轻改日再聚。如愿,英田达子带她加入了上海名媛的聚会。
潜伏在英田达子身边一年,整整一年,没有一夜是睡的安稳。父亲在家中惨死,母亲不知去向,当年一幕一幕往事,在晚夜深人静时便缭绕在脑海。她很怕这个女人发现自己的目的,她很怕这个女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直到她得知自己的母亲被献给了华顿大佐,第二日母亲便自尽而亡,愤恨重崛而起,她开始实行多年来精心策划的事,便是亲手杀了英田达子。
然而,却不想被沈温得知,那一晚沈温静静地坐在她的房间里,脚下堆满了烟头,烟雾缭绕的房间让沈嘉轻感到窒息,推开窗户,却听沈温低沉着声音,“你跟我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手里拿着一推沈嘉轻写下来的计划,甩了甩,按下打火机,点燃了。
“我不会牵累到你,我已经计划好了,你不必阻拦。”沈嘉轻异常决绝。
良久,却听到沈温说,“你要是想杀英田达子,那就先杀了我吧。”声音低沉毫无起伏。
“为什么?”
她想知道答案,沈温却大步走出了房间,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个家。沈嘉轻气愤着去他单位找他,却被拒之门外,只好偷偷在后门交换人手时,偷偷遛了进去。
当她得意着走到沈温的办公室,想要推门而入时,虚掩着的门内响起无比熟悉的女声,她知道那是英田达子。
“你答应我什么了?你说她不会对我做什么,可是上次她想刺杀我。”
“对不起少佐,我已经狠狠惩罚过她了,她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如果再有一次,就不要怪我不念情分。我不希望当年你背叛郭明,却收留郭明的女儿全都是错的。”
“是。”
“真想知道如果这个小姑娘知道你和她之间的渊源,她还会喜欢你吗?”
门倏然间被拉开,沈嘉轻怔怔地看着英田达子,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入皮肤,染红了手心。
“嘉轻...”
沈嘉轻落荒而逃,沈温追了出来,却在离他不远的距离,眼睁睁看见沈嘉轻被一辆日本军车撞飞。
沈嘉轻躺在血泊里,眼前的所有事物和站在远处的沈温,瞬间模糊不清了。
痛意刺激着大脑渐渐麻木了,原来她一直被玩弄在鼓掌之间。
被强有力的手抱起,沈嘉轻隐隐约约看到了抱着自己的人,是沈温,她还看到了沈温通红的眼底下那一泊泪泉。
“沈温,为什么..要骗我。”
(4)
她再一次醒来时躺在医院病房里,没有想到自己能活下来,长时间未走动使得双腿失去了近半数的力气,便扶着墙走到窗户边,瞰视着诺大的上海。
大雪早已褪去,街道旁的树已是葱郁繁茂,种植的花正是争相开放,上海的女人早已退下了大衣穿上了短袖旗袍。沈嘉轻记得昨日还是大雪飘扬,今日却已了无踪影。
“你终于醒了。”
沈嘉轻想的入神,全然不知有人进来。转过身才看到那人,依稀记得这个面孔,是十年前和沈温大打出手的男人,后来再也没有见过。
“我叫祈薄凉。”
“沈温呢?”
沈嘉轻看着祈薄凉,两个人相视着,沉默良久。
“过来吃点东西吧。”
沈嘉轻不答反问:“我躺了多久?”
“一年多。”
“沈温呢?”
沈嘉轻看着祈薄凉复杂的眼神,不安袭上心头,不愿再多说。
沈温消失了,直到沈嘉轻出院,也没有看到沈温的身影,沈嘉轻暗嘲:“最终还是抛弃了,就像抛弃我父亲一样,沈温,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你。”
(5)
祈薄凉终究是告诉了沈嘉轻,在她入院后不久,英田达子被刺杀,行刺的人被当场枪毙,行刺的人正是沈温。
英田达子死了,沈嘉轻如愿了,可是她失去了更重要的人,再也不能见到沈温。
不能再享受他宠溺的摸自己头时,掌心的温度;不能再见到他手插在口袋里,跨着大步向自己走来的样子;不能再见到他每天清晨朝自己微微一笑的样子;不能再听到他低沉而温柔的叫自己一声“嘉轻”。
沈嘉轻回到那个没有他的家,那个已支离破碎的家,这个家再也不能给她温暖,也再没有人成为她的港湾,这里给她的感觉只剩窒息。
沈温好像计划好了,把房子变卖给了祈薄凉,这个家才得以保留。
来到沈温的房间,发现了桌子上留了信,被一支他曾随身携带的钢笔压着。
沈嘉轻忐忑着将信拆开,眼睛瞬间湿润,失声痛哭起来。
(6)
嘉轻,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走了,不用太过伤心。
我曾想无颜再见你父亲,然而现在我无比坚定,为了你父亲更是为了你。
祈薄凉,曾是我和你父亲的战友,他会替我照顾你。
沈嘉轻,你曾问我,你对于我来说是什么。我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或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沈嘉轻,我的愿望是你的岁月,静好。
勿念,安好。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