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买菜时,无意间瞥见菜场里卖鸭子的一角,蓦然间回想起小时候吃鸭子时的情景……
小时候家里的地好象特别多,爸爸妈妈在田间地头似乎总有忙不完的活,天天早出晚归,日日如此,很少在家闲着,除非老天爷变脸 一一下雨或是下雪。
我也常常被妈妈吆喝着下地“干活”,说是“干活”,也只是凑人数而已,六、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在家里倒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扫地、洗碗、摘菜等家庭小事,但地里的活可就鞭长莫及,一是做不来,二是没耐心。
爸爸妈妈一出门干活,就是一天,别说让我干活,就是在地里玩一天也累,一天圈在一个地方,又没其他的小伙伴玩,太阳又晒,想想都没劲。爸爸妈妈经常是不到天麻黑不回家,特别是刨花生、栽油菜的日子,一连半月天天这样。
2.
一天,我跟着爸爸妈妈去地里刨花生,刚开始时兴奋无比,干劲十足,那锄头(锄草用的工具,卸下来刨花生正好)被我挥的高高的,可坚持不了一会,太阳一晒,整个人便象霜打的茄子一一蔫了,脚酸手软,腰酸腿疼,杵在那儿,不想干。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样,妈妈总能看透我的心思,便逗趣的说,哎哟,腰疼?腰长哪儿了?让妈妈看看?是不是懒筋又发了,要不要帮你把那根懒筋抽出来?说完,妈妈大笑不止。
嘿嘿,就等着妈妈说这话呢!妈妈这是下了口谕,让我玩去呢!我扭捏着,脸红红的,但立刻象笼子里的鸟一样,迅速飞奔到地头,四周看看,有没有和我一般大的找着来玩,可惜一个也没看到,只好一个人玩了起来,看到蝴蝶抓蝴蝶,看到蜻蜓抓蜻蜓,蹑手蹑脚跑东跑西,玩的不亦乐乎。其实,妈妈也没指望我做多少事,妈妈知道,我帮不了多少忙,但看我闲着也是闲着,搭把手总能轻松些。
3.
当我在地头玩的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片此起彼伏的鸭叫声,我循着叫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地头的灌溉渠中有好大一片鸭子,坡上坡下全是,啊!真多!全是象麻雀一样颜色的麻鸭子,这些鸭子声势浩大,浩浩荡荡,个个象冲锋的士兵,挺着一张扁扁的嘴巴,在水中、岸边、坡上不停的寻找着食物……
我被眼前这一大群鸭子看呆了,目不转晴的望着。突然,那些鸭子象喝醉了酒,头重脚轻,不明方向的乱闯乱撞起来,混着几声凄惨的叫声、抽蓄几下,便象破庙里的菩萨东倒西歪、倒地不起!
我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场面,有点害怕,忙大喊着把妈妈叫来,妈妈一看,直叫可惜,说养鸭子的算见绊了,碰到走鸭瘟,一年白忙活了。那时我见过走鸡瘟,也就家养的几只,但从没见过这么大数量走鸭瘟的,场面非常壮观,那些鸭子象战死的土兵一样,横“尸”遍野。
4.
这时,在田里干活的人,陆续涌了出来,看到这情景也是叹惜不已。有人开始捡鸭子,一人动头,大家也陆续跟着捡了起来,妈妈也捡了几只,我看到养鸭子的人,一声不吭的坐在岸边,看着眼前已经断了气的鸭子……
妈妈说,养家畜是有灵性的,喂鸡喂猪喂鸭也要有运气。
捡到鸭子之后,破天荒妈妈早早回家,因为天热,鸭子又是得瘟疫而死,怕鸭子变坏,得赶紧收拾好,否则到手的鸭子真就飞了。虽说是得瘟疫的鸭子,可那时一年上头也吃不上几回荦腥,闹瘟疫的鸭子怎么说也是大荦,平常哪能吃到?难得碰到,哪还穷讲究。
5.
一到家,妈妈忙活开了,褪去毛,开膛破肚,内脏、头尾丢掉,洗净,放在水里漂一会儿,捞起,稍稍沥下水份,分出这餐要炒的,其余的用少许盐腌制,天热、怕坏,等着下餐待用。
前期工作终于做完,妈妈开始做鸭子,妈妈让我在灶前喂火,我往灶里使劲的丢柴禾,火烧的旺旺的,一会就把锅烧的冒烟,只见妈妈不慌不忙放了一点油,丢了些蒜瓣、豆䜴,用锅铲扒拉几下,然后,把鸭子连同切好的老一点的青椒一古脑儿倒进锅里,不停的翻炒,炒的那些鸭皮绷得紧紧的,块块鸭肉象生气的将军一样,皮实、饱满、肚儿圆,炒的那些鸭肉直冒油。
我丢把柴禾到灶里,马上站起来看一会锅里的鸭子。香味不断的从锅里飘散出来,我和弟弟站在锅边起劲的吸着鼻子,似乎那香味已然在肚里,唇齿留香。妈妈看到我们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现在不能吃,得到下午吃。我听了很失望,妈妈说,有骨头的东西要煨着吃才香。妈妈往锅放了一些水,等烧开了,便盛在一个专门煨东西的罐子里,放在灶口边,可能怕它变冷,接着做其它的饭菜,当饭菜做好之后,便把放在灶口的罐子放进灶膛里,四周用用刚刚燃尽的余灰捂着,齐到盖口。然后,吃完饭,又出去做事。
6.
天黑下来,妈妈终于从地里回来,我和弟弟迫不及待的站在灶边,筷子都拿在手里了。妈妈却不理会我们的馋样,倒逗趣的对我和弟弟说,打个谜语你们猜,猜着了有吃的,猜不着……。我和弟弟对视了一下,还没等我们表态,妈妈的谜语便打出来了:一个老婆婆,长着一只耳朵,长年穿一身黑衣服,特别喜欢往灶里爬,打一物。咦?这不是妈妈常常打给我们猜的么?我喜出望外,大声抢答,是灶里的罐子!妈妈哈哈一笑,把罐子从灶里头拖了出来,弟弟拿着筷子蠢蠢欲动,妈妈拦着说,等一会,还没放盐呢!,弟弟拿着筷子吮着,悻悻站在一边。
妈妈把罐子里的鸭子倒入热锅里,放点盐稍稍闷了一下,便放点醋、蒜苗,用一个掉了瓷的大茶缸盛了出来,哇!好香!那味扑鼻而来,我和弟弟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赶忙看准一块肉夹进嘴里,嘶!喔哟,还有点烫,我赶紧用牙咬着那块肉,半张着嘴,又不舍得吐出来,哈哈气,硬是囫囵吞枣的哆嗦着吃下去,迫不及待的再夹起一块,好象跟别人抢似的,那鸭子肉质细嫩鲜美,香醇而又绵软,口口生香,滋味无穷,连带青椒的味道也与以往格格不同,软呼呼的,微微泛辣,片片辣椒上裹满了鸭子的味道。
我们吃的大快朵颐,那香味绕在口中,缠在身上,飘向屋外,引来邻居的一对馋猫一一双胞胎姐妹,她们用手接过我给她们夹的鸭子,一吃便嚷嚷开了,这鸭子烧的好好吃……
7.
时过境迁,日子过的真快,一晃快过四十年了。可惜,妈妈自那做了一回鸭子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再也没有拢过灶边拿起锅铲,为我们做一回鸭子吃了,那回妈妈做的鸭子竟成了绝唱,独一无二!
到现在,每当看到鸭子,就会想起妈妈做的那个味道,想起儿时那会吃鸭子时的欢愉,那滋味仿佛还留在唇间,泌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