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分中国年与洋历年。
洋历年在中国,还有一个滑稽而可笑的名字与称谓.,叫元旦。
元就元罢!一元初始万象更新,朝气蓬勃多好,偏偏后面还牵连个蛋蛋儿,就有些不伦不类了,雅俗杂居似的别劲儿。
我对洋历年的印象,历来就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我对洋历年的态度,始终是不温不火,不近不远,从来不存恭维与期盼,连暧昧的程度也谈不上。
小时候,大概是我上小二年级的那个隆冬,一个阴沉沉不见阳光的中午,我背着薄薄的旧书包,刺哈刺哈地吐纳着寒冷的白气蹿回家去。那时,母亲正坐在堂屋当门的蒲垫上,手摇着木质的纺车吱吱哑哑地在纺棉花。
母亲纺花纺得很慢,还不时勾了头,看读座前地上摊放的一本破书,试试摸摸从她口里发出不很规范的a、0、e的读音。我知道母亲一边干活一边在自学着拚音及识字。
待我践跳进门槛里时,母亲才把头抬起来,见我放学了,就忙一手扶着膝盖一手触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今天是个节日,民间都叫洋历年。是城里人和吃商品粮的人才过的年。…咱家没啥二样饭可做,咱还煮红薯轱辘子吃吧!说完,母亲就到灶房去洗煮红薯去了。
那一天,我过得很不是滋味!虽吃着那热腾腾的水煮红薯块儿却比平时更难以下咽,简直是寡淡无味,甚有些反胃与恶心。
我知道,我那时的少年心性,一听母亲说今天是年,我便直觉认为,凡年无论大年或小年,还不是要吃好吃的么?可我家里就根本见不到任何新鲜的吃品,连一丁点儿腥魂气也嗅不到,如平日无任何区別,一日三餐,累月竞年,从早到晚无一顿饭不是红薯,餐餐与红薯打交道,我一见红薯就对它有一种俗不可耐的感觉,天天与红薯慕面,不由萌生一种深恶痛绝之的恼恨与厌烦!…何况是在洋历年那天,别的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可以大块吃肉大口美饮,而我还是红薯轱辘三大碗…奶奶的,这过的啥年啊!我年纪虽小,二毬脾子一飚上来,也怒发冲冠,若稍不理智,会把手中端的粗陶碗摔得稀巴烂的!
…想想,自劝自,何必呢?不就是红薯与大肉块子的分别心么!就这,红薯还是红薯,不吃也照样饿着!…我由对红薯的百般不满,从而引申到当日过的那个洋节日,不由自主把怨怼情绪都一股脑倾泻到所谓的洋历年头上去了,久而久之,每逢洋历年,我都嗤之以鼻,总报以说不出来的轻慢!
我生长在农村,从小特喜欢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旧历年。旧历年是一连串有好多天数儿组成的节日群,欢天喜地总象万花筒,昼夜热热闹闹过不完,十分地有过头。穿新衣,戴新帽,饺子白馍肉食随便吃个饱,更可以燃放鞭炮,单响儿的连串的,任意挑着放,震天价响,焰冲云霄…尽是烘托气氛的东西,到处洋溢着节日独特的喜庆格调!
而这洋历年呢,鸭毛的堪堪几巴就那可怜紧迫的一天,任怎么过怎么玩也不爽。尽管也兴放鞭炮,但不喜庆。总噼噼啪啪的小打小闹,猛一听,好比苍凉的阔野,谁家荒冢前好久没人来化纸钱而忽有了人要祭祖的冲动,小心奕奕排出一掛小鞭儿,无精打彩地捏在指尖,迟迟地燃上火,刚开头响一下,卟哩卟叉就煞了尾,少了许多热闹与喜气,多落得纯是忧思与沉闷,让人一点都不开心!
这样的洋历年,不过也罢!
当年,我虽年少,真对母亲那番话里的用意,我还是能听得懂的。母亲是老实巴脚又不识字的普通农妇,她不能把要讲的话的用意很好地表达明白,也就是说,她也根本不会开导谁教育谁。
以我个人幼稚的思想去理解母亲那番话的意思,其大略要点是这样的:孩子,妳好好上学吧!将来跳出了龙门,就可以象城里居民和吃商品粮的人那样过这个年(洋历)了,过年当然就是啥好吃吃啥啦!反之,不好好学习,依然身在农村的话,那就没那个资格过这个洋历年了…。
所以,那年的洋历年,我家仍然只有啃食红薯的权力!
后来,我在学校上初中,读高中,也曾踊跃帮过老师办过几次元旦特刊什么的校园宣传,但对洋历年总是激不起任何激情来,冷冷地没有一丝热乎劲儿。
我早已是个很保守的人,爱国的思想随着个人成长早融入血脉,根深蒂固,任凭四季频更,岁月轮换,我只喜欢传统的中国年。
我从不崇洋媚外,对一切泊来的洋节日从不感冒,包括这个洋历年(元旦)。总认为这是外国人应过的节日,与我没一丝一毫的缘与牵连,我在地球的这边,而它在星辰的那端,仿佛相距真的太遥远太遥远!
待我长大后,因小生不才,我仍然没能力脱离生我养我的中华大地,毅然象咱的祖先一样,朝披晨露出,晚荷锄而归。天天面向黄土背对天…至今也没变成城里人更没能力吃上商品粮,彻底沦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一千零一代资深农民。
就这样,洋历年对我这一个最普普通通的中国农民来说,就跟一年中最平常的一天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主贵处,平平淡淡,不奇不怪,也不足挂齿。
正如今天,我仍粗茶淡饭,波澜不惊,毫无变换,该怎么吃仍怎么吃。就好比五黄六月天,偶在故乡的小河边逮了一只鳖儿,有它五八,没它也四十,正反横竖都一样地过,一点都不稀罕!
2019,1,1下午于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