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山神森林,但是我有一双鞋,每逢下雨就会湿。
在这该死的秋冬绵绵不尽的冷雨中,你知道的,我好早就想换上水晶鞋过上脚不沾地的日子,于是我向我的母亲山神祷告,希望能派几只驯鹿伺候我。
这森林中,密不透风的树木,万物生灵,乃至风雪,都是我母亲的孩子。因为兄弟姐妹众多,我很不受宠。但由于我穿着湿哒哒的鞋子,站在墨色的森林中央瑟瑟发抖,母亲还是派了一只金色的驯鹿过来,引我去了山神神社。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也是第一次见到神社。
我踏上神社门口吱呀吱呀的台阶,浅色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脚印。我跑过去抱住母亲的脖子,她藻一样的头发拂过我的眼睛,有着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我再也挡不住自己的眼泪喷涌而出,哭着责备她为什么迟迟听不到我的祈祷,为什么让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山神森林里迷茫,绝望地看时间无声无息带走阳光的温暖,也抽走了我身体中温度。
母亲微笑地抚摸我的额头,她好像不会说话,但是眼睛里深邃而温柔,她静静的递给我一大块面包,我吃完后才稍微温暖起来,喃喃地说到:“我今天早晨贪玩,跑到山神森林的深处去了,我看到了蝴蝶像仙子一样跳舞,她们在树木的漏光里,一会儿活泼一会儿温柔;看到森林里的花朵开的正浓,森林像臂膀一样抵挡了寒冽的风,她们才能安心的绽放入冬前最后一次美丽。可是我只顾追寻蝴蝶的舞蹈,沉醉于花朵的芬芳,就渐渐忘了来时的路,才来不及躲过傍晚的风雨,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她就静静的听着我自言自语,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恍惚中能听到母亲均匀的呼吸,听到屋外滴答滴答的雨声,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透了神社前的树木,零零散散的铺在门口的走廊上,我伸了一个懒腰,想起来试着找一找回家的路。
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过斑驳的树影向神社走来。
我有些吃醋,母亲总是太博爱,她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孩子越多,留在我身上的爱就越少,男孩一定是像我一样来寻求母亲的温暖的,想分走属于山神森林的神力和我的驯鹿,想到这里,我就有些不快,想扮个鬼脸把他吓走。
我还没来得及扮鬼脸,他就跪在母亲的身边哭泣。
想到昨天的自己,就再也不忍心吓他了,我走过去,抱住他想给他一点安慰。
他对母亲说,为什么给他如此虚弱的身体,明明已经十岁了,却还是像七八岁的样子,因为长的弱小,就被同龄人欺负,孤立。想跟年纪小的小朋友一起玩,却也被嘲笑是长不大的萝卜头。他责备母亲,为什么既然创造了他却不给他平等的条件,为什么偏偏选中他走更艰难的成长之路。
母亲没有说话,母亲不会说话,她看着我想让我去安慰他。
我极不情愿地拍了拍他,可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话,他虽然遇到了成长的孤独,可我却从小被遗弃在山神森林,靠其他动物的施舍才勉强度日,我的成长之路更加艰难孤单,是数不清的寒冷与饥饿。
想到这里,便抱着他跟着哭了起来。
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突然停止了哭泣,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他抱着我,像是抱着成长中缺失的朋友,又像是抱着孤独的避难所。
他抱着我走出了神社,阳光慵懒的洒在神社的回廊上,洒在我的身上、我回头望了望母亲,她依旧沉默不语,却微笑地朝我摆手示意,她的眼睛依旧温柔明亮,像住满了星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我成了他的猫,从此我的鞋子再也没有湿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