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八十多岁了。我讲述的是小时候经历,但影响了我一生的故事。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我和比我小18个月的弟弟,还有我们的父母沿着一条通常情况下会很繁忙的街道散步。
父亲牵着我的手;母亲和弟弟在后面距离我们几步远。
拐弯的时候,我们在一个破旧的酒吧外遇到四五个人,面向里围成一圈。他们冲着圈子中间的两个人大喊大叫。每个人手里都高举着一把剃刀,摇晃着进行威胁。这一小撮人互相怂恿。我记得有人喊道“砍他”,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的父亲用手臂护住我,转过我的身来,稍微用力,把我推向我的母亲。当她拉住我的时候,我听到她喊,“不,停下来!你有两个孩子。”
她试图阻止我的父亲。与此同时,我挪动了下位置,有足够的空间看他在干什么。他站在两个人中间。每个人都摇晃着剃刀。
我的父亲冲着剃刀伸出张开的手。他在邀请他们放下手中的剃刀。不知怎么地,他已经假定或者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站出来,准备杀人或者被杀。
我能回忆起来的唯一的声音是我母亲的。残忍的看客在沉默中离开。我不记得我的父亲说过一个字。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场景:他站在那里,张开的手伸向每一个人;我母亲在愤怒和害怕中尖叫。
父亲用同一个手势碰到了每一个人的手,武器从每一个人的手中滑落。他们没有反抗。如果他们中有一个人反抗,事情可能在片刻之间变得棘手。
但是,他们没有。
当我的父亲转向他的家人的时候,每只手里都有一把剃刀,我能看到他惨白的脸。他从我们面前走过,我的母亲还在冲他喊叫。他没有一句话,向马路边走了两三步,把两把剃刀扔进了下水道里。
他拉起我的手,我们继续散步。我的母亲非常生气,但是在我面前只字不提这件事。
不管何时,我把这个故事告诉其他人的时候,尤其是对女性,很多人批评他的鲁莽和愚蠢。
有一个直率的说法。“他有家人。为什么他将自己置身于两个喝醉的流氓之中。”
随着时间过去,我已长大,我明白了那种情形下的勇气。这件事让我看到他展现出来的勇气贯穿他的余生。
那次事件后不到一年,他住进了肺结核疗养院,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生命斗争。在那个年代,肺结核是不可治愈的。人们远避肺结核的心情就像现代人们对艾滋病的恐惧。他们通常遭受相似的消耗生命的痛苦。
我已经知道肺结核病人死亡的常见原因。他们或者死于肺炎,或者,最可怕的是,当病变损坏血管,你会溺死在自己的血液中。
多年之后我知道,他也经历这样的血管出血,但无论如何,医生和护士及时制止了出血。想到他在那样的时刻感受到的恐惧,我仍然会颤抖。
那些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远离我们的。他进入疗养院五年后,二战结束了。在战场上成熟起来的外科手术技巧回到了美国,成为了拯救生命的规程。抗生素使救命成为可能。
为救助病人,孤注一掷的做法是手术切除肺上被传染的部分。他们切除了我父亲五片肺叶中的两片。他是世界上第五个这种手术后继续活着的人。
接着发现胸膜——胸腔里的两层薄膜,分别是盖于肺部表面的肺胸膜和贴附于胸壁内面的胸膜壁层——也感染了。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切除之后活下来的人。
他有足够的勇气继续生活后,另一个手术是切除两根被感染的肋骨。他又多次回到手术台解决这个问题。
当他恢复,第一次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十年过去了。这个曾经又高又帅的男人,前州高中生金牌获得者的运动员,身体已向一边弯曲。为了能够供给剩下的三片肺叶,他的心脏增大了。
我从未听到他抱怨,尽管我的母亲告诉过我出血的痛苦,以及他经常遭受的情感和身体上的痛苦。
他没有选择做生命里的残废,他回到了工作中。我后来知道,经历了几年的监禁,他已经学习了工程学和商业方面的函授课程。
在他退休前20年,这位高中辍学生已经升任国内高露洁肥皂公司的总工程师。他曾经多年负责全部的生产线,以及同类厂商中世界最大的工厂的财务。他被选为员工的联合信贷联盟的会长,最后被选为整个州的信贷联盟组织的会长。
他退休后仅三年,他负担过重的心脏在午休时停止了跳动,享年66岁。
显示出来的勇气至少有两种。
一种是在突发事件中维护他人时纯粹本能的行为。我看到冒着自己生命的危险关心陌生人的行动,那是周六的早上。
另一种是长期的、缓慢的、从容的、不屈的,在日常中对抗我们不能控制的势力。自那以后,我看到这种勇气几乎存在于他生命的每一天。
我的父亲有这两种勇气。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他与它们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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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Quora 翻译 大象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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