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这个东西,你追求它它不来,不去追求它自然来,不要刻意搞笑,越严肃越容易搞笑。”
——朱迪·卡特(Judy Carter)《喜剧圣经》
他是一个画家,更是一个生活家。
他可以“打到”中国大多数活跃在社交平台上的段子手。
他的言语中掺杂了狡黠,直率与敬畏,令人回味。
80多岁时他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活到84岁的人身体过得去,头脑又还清楚,如果再不承认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那未免就太谦虚了。
而在90多岁时,他说:"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
他不是修行清苦的艺术家,语出惊人也是常有之事:
“我的感情生活非常糟糕,我最后一次进入一个女人的身体是参观自由女神像。”
“人们对我最大的两个误解是:第一,他们仅仅因为我戴眼镜,就认为我是知识分子;第二,我的电影不赚钱,所以他们就认为我是艺术家。”
他的段子信手拈来:
“真挚比技巧重要,所以鸟总比人唱得好。”
“漫长的演讲和放屁,都是在空气中拉屎。”
“书房就是人的底裤,不能让人家看的。”
段子手的特点揶揄自己,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黄永玉画室一角的水池上挂着一条深蓝色毛巾,旁边是黄先生的蝇头小楷——“永玉工作专用毛巾,内含各种疮、疥、疱、脓、菌、毒,各界人士请勿使用,以免传染,特此警告,本主人启。”
连和记者对话,他也一溜的神回复:
记者:“黄老,如果您把自己比喻成一道家乡菜,会是哪道菜?”
黄永玉:“青辣椒炒红辣椒。”
记者:“为什么?”
黄永玉:“因为不好回答,只好这么回答。根本也没有这道菜。”
记者:“在您绘画创作的生涯中,您对哪件作品最满意?”
黄永玉:“一只母鸡生了蛋,你问母鸡,它生下的第一个蛋和第三个蛋好在哪里?母鸡会告诉你吗?我的作品虽然像母鸡下的蛋,但我和母鸡又有不同之处啊!”
记者:“有什么不同?”
黄永玉:“母鸡下了蛋总要叫几声,而我不会叫!”
他绘画、雕塑、木刻、写作。
他的画作里透露着智慧与幽默,段子总是恰如其分地嵌在图说中。
上世纪,他在邢台农村创作了一系列‘动物短句’。
蛇:据说道路是曲折的,所以我有一副柔软的身体。
猫:用舌头洗刷自己,自我开始。
蜘蛛:在我的上层建筑上,有许多疏忽者的躯壳。
螃蟹:可也怪!人怎么是直着走的?
大雁:欢歌历程的庄严,我们在天上写出“人”这个字。
刺猬:个人主义?那干吗你们不来团结我?
蜗牛:小资产阶级思想?笑话!你懂不懂扛一间房子的趣味?
蚕:我被自己的问题纠缠,我为它而死。
细菌:肉眼看不到的可怕,才是真的可怕。
乌鸦:不过才“哇”了一声,人就说我带来了不幸。
比目鱼:为了片面地看别人的问题,我干脆把眼睛长在一边。
他写作中也总是巧言妙语:
手边只有八角钱时,却有两个迫切的愿望:理发或是买木刻板。我决定买木刻板!任头发长到三千丈去吧!
人家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多同班同学,初中三年总共六学期,我留了五次级,一百五十个老同学总是有的。
世上多的是这号人:放下前头的好景致不看,干脆转过身来,一肚子气,总认为过去的都好,如此耽误时光,空耗了力气,靠回忆过日子,苦瓜当饭,黄连煮汤,以为是天下第一味道。
尤其喜欢‘我对死有几个方案’这段,言语诙谐中透露出的是豁达的人生态度:
我对死有几个方案,一是把骨灰放在抽水马桶里面,请一个尊敬的老先生拉一下。我的爱人反对,说会塞住水管的,还要找人来修,多麻烦,那就说明第一个不能用;第二个方案就是一小包一小包地包起来栽花,送给朋友。但是有个问题,就是这个朋友晚上睡觉的时候知道骨灰在花盆里,会害怕,睡不着觉。那也没有意思。我说,那只好让朋友永远痛恨我,咬牙切齿地骂我。我把骨灰糅在面粉里头,包饺子给大家吃。哈哈!——完了宣布:你们刚才吃的是黄永玉的骨灰!(大笑)
他的画不中不西,自成一派。
尤其喜荷,笔下的荷如刀砍斧凿,是这样婶儿的:
黄老头个性使然,惹来很多争议:
他自称“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自传系列的文在杂志《收获》上连载多年,被人称作又臭又长,每期都可搞好多页充数。
也有的是人,说黄老头的画里总是藏着做作,漫画缺少内涵和境界。
最经典的是和学生范曾之间的恩怨。
范曾给他画了一幅“狗头”——洋人牵着一条狗,头上戴着山姆大叔式的帽子,上面写着黄永玉。
很多年过去了,范曾至今还偶尔发表文章讨伐80多岁的黄永玉,广为流传的一篇是《蝜蝂外传——为黄永玉画像》。
在他的《蝜蝂外传——为黄永玉画像》中,他这样评价黄永玉:一评黄永玉的画:国画尚未入门;二评黄永玉的画:呆板写实与荒率变形;三评黄永玉的画:既无色彩,亦无线条...... 黄永玉寡情薄义,黄永玉政治投机......黄永玉打击同道不择手段......黄永玉大打出手......黄永玉欲壑难填......黄永玉灵魂丑恶......
但即便遭世人批驳,黄老还是那个黄老,他值得我们敬仰:
《见字如面》中王耀庆读了一段黄永玉写给曹禺的信:你是我的极尊敬的前辈,所以我对你要严!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失去伟大的灵通宝玉,你为势位所误!从一个海洋萎缩为一条小溪流,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像晚上喝了浓茶清醒于混沌之中。命题不巩固,不缜密,演绎、分析得也不透彻。过去数不尽的精妙的休止符、节拍、冷热、快慢的安排,那一箩一筐的隽语都消失了。谁也说不好。总是“高!”“好!”这些称颂虽迷惑不了你,但混乱了你,作践了你。写到这里,不禁想起莎翁《马克白》中的一句话:“醒来啊马克白,把沉睡赶走!”
你知道,我爱祖国,所以爱你。你是我那一时代现实极了的高山,我不对你说老实话,就不配你给予我的友谊。如果能使你再写出20个剧本需要出点力气的话,你差遣就是!艾侣霞有两句诗,诗曰:“心在树上,你摘就是!”信,快写完了,回头一看,好像在毁谤你,有点不安了。放两天,想想看该不该寄上给你……
这一段,王耀庆表达得很好,但想来也不及黄老头真意。黄老头可谓是毫不留情地,用字句铸成的巴掌狠狠地扇向曹禺,也是用根根牛毛细针扎向曹禺的七经八脉,等到让这个话剧作家认定了自己的失能,他又一句饱含情谊的道歉,鼓舞振奋对方:高山还得继续耸立,你还得继续、好好地写,你要啥我黄老头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取来。
让人的精神在七上八下的煎熬中得以升华,真是高啊~
不论人们喜欢与否,他活得都是潇洒畅然:嗜烟如命,喜爱睡觉,不吃水果,不运动;早上写文,下午画画;爱看电影,也爱看连续剧;钟爱玩跑车,集齐了奔驰、宝马、法拉利……简直帅爆了!
有这样的黄永玉,你还要什么薛之谦,要什么“天才小熊猫”,要什么“回忆专用小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