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一手遮天
转眼到了8月下旬,张来娣和徐春强收拾东西准备回湖南。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摄像机,衣服鞋子,各种各样的东西满满装了两大箱,张来娣对儿子极宠,徐春强开口要的,徐春红不答应的,都会替儿子要来。
徐春红开车送去机场,临别的时候,张来娣一再叮嘱她主动一点。她打定了主意要徐春红想方设法嫁给这个有钱人,她认定了那就是女儿的末来,全家的末来。就在同一天,伊科也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把女儿送到国外读书,让妻子陪着,等他的计划完成大半后,他在加拿大遥控指挥就更好了。张来娣的梦想得美,伊科心里的蓝图更美。
半夜徐春红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是工地的承包商张杭大打来的电话。工地出事了,有两个小孩半夜从在建的二楼摔了下来。徐春红愣了愣赶紧打伊科的电话,手机关机,连续拨了两次,还是无法接通。她只能换了衣服先赶往工地,工地不充许夜间施工,但赶进度,张杭大在偷偷施工。徐春红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只要没有投诉就不会有人来找金成,就算有人投诉了,徐春红也自认有办法解决掉。
赶到的时候,施工已经停掉了,工地上一大滩的血迹也被围了起来,救护车也随后赶到了。可令徐春红没有意料到的是工地竟然还有一大堆的采访车和记者,闪光灯一直在闪个不停。见到徐春红出现,一大堆的记者朝她围过来。
徐春红这才意识到如果事情暴光,不管是非对错,公众指责的肯定是公司。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工地上出了意外,公开出去势必会影响公司声誉和以后的销售。伊科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她推开记者躲到僻静处,犹豫之后只能拨下了许志高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不过最后总算接起来了。
“许书记,我是徐春红,对不起,这么晚吵你。工地出事了,有两个小孩从二楼掉下来了。现在很多记者在外面,怎么办?”徐春红用手压制体内怦怦跳动心脏,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把事情陈述清楚。
“你现在在哪里?”手机那端传来许志高不紧不慢的声音。
“我现在在工地,工地已经停工了,应该没被发现违规。救护车也已经送小孩去医院了,但外面好多的记者围着要怎么办?”徐春红跟在伊科身边两年,冷静下来后很快分清了事情的主次。
“什么都别跟记者说,在那里等着。打给派出所的吴所长,把记者的单位都给我记下来,了解下事情的详细经过,一会儿会有人来跟你说怎么说的,保持手机畅通。”许志高的思路非常清楚,条理一丝不乱。挂上了电话,他才略略皱了皱眉,对着另一个号码拨过去。
冷静下来后,工地上的承包商张杭大跟徐春红讲了事情的经过,这两小孩是工地上工人的小孩,大的9岁,小的7岁。晚间工地赶工期在施工,这两小孩没人管,可能太热就跑到上面去乘凉,一不小心摔下来了,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跑进去的,也不清楚怎么就摔下来了。
不出五分钟,就有人把外面新闻媒体的名单递了给徐春红。十分钟以后,程云标就出现徐春红面,派出所的吴所长也到了。三个人碰头后,程云标马上就把各自的工作分派清楚:“吴所,记者就麻烦你去外面把他们都支散掉吧,就说要调查。徐总,你一起出去,只要说晚上工地是停工的,这两个孩子是偷偷跑进去就行了。”
公安出面很快把场地封锁了,吴所长去了外面跟记者简单说了几句,就让记者散去了,有些记者想拉着徐春红问点什么,吴所长眼疾手快把她塞到了一辆车上。
“我们是不是要去看下那两个孩子?”上车后徐春红发现程云标就坐她的左侧。
“要去的,那边肯定也有记者,你从正门大大方方进去。如果有人问,你就说代表公司来看伤者,其他的问题都不用回答。你记得如果有什么冲突就跑,千万不能当着记者的面动手。我一会儿从后门进医院,我会来找你的。另外那张媒体的名单有了吗?给我。”程云标非常老练,事情的条理分得一清二楚。接过徐春红的名单后,马上一个一个打着电话,从工地到医院二十分钟的时间,程云标就已经把全部该打的电话打完了。
赶到医院后,果然有不少媒体记者在场,不过幸好两个孩子命大。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不少地方骨折了,轻微有点脑震荡,媒体在医院挖不到更深的新闻后也散去了不少人。
“徐总,我从后门走,我先去打点媒体那块,你再过一个小时左右从前门出去。如果有记者问你,你就说小孩没有生命危险就行了,别的事情都说不清楚,公安会调查的。既然孩子没事,我去看看能不能不报道,有什么情况马上打我电话。”看到医生说孩子问题不大,程云标把徐春红叫到一边交待了几句,连病房都没有去就匆匆离开了。
徐春红点点头,转身去重症监护室看两个孩子,孩子的父母在门口轻声地抽泣着。也许因为工地本身不允许孩子进入,父母带有不少连带责任,所以见徐春红过去,也没有人对她动手。
在监护室门口站了会儿,回头的时候竟然碰上陈墨从里面出来,徐春红自动跟着他去了办公室。陈墨给自己接了杯冷水灌下去后才开口:“要不要喝水?”徐春红摇摇头。陈墨把杯子放到桌上后缓缓说道:“大的那个脚先着地,腿骨骨折,不过问题不大,应该不会有后遗症。小的那个头先着地,脑部受损,还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另外脊椎也有轻微损伤,可能会残疾。”
“这么严重?”徐春红一愣瞪大眼睛追问了句:“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吗?”
“你请动的是谁?一手遮天,院长都来跟我说,伤要往轻的讲。”陈墨的眼神中多了丝鄙夷,手术是他做的,自然清楚孩子的病情。院长特意打电话过来叮嘱他伤要往轻的说,陈墨不愿意,另一个医生出面说了句“孩子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作为医生自然听得懂其中的含意,残疾,后遗症都属于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范畴。
“我给区委书记打了个电话。”对着陈墨,徐春红老老实实没有隐瞒。
“怪不得。”陈墨摘下眼镜扔到桌上,坐到椅子上揉了揉酸涨的眼睛。从手术室出来,他把那句还需要第二次手术的话咽下去了。想起孩子的父母期盼的眼神,打电话时流露那种以为孩子就会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惊喜,他心里觉得有愧了。在美国这种行为属于欺骗,不仅是会被调销医生执照,更有可能还会担上法律责任。可现在院长跟他说的却是如果不往轻的说,后果不是他或他们院长能承担的。
“陈墨,我……”徐春红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点什么,躺在监护室里的孩子全身插满管子,她面前的陈墨一脸倦容,看上去像是在下逐客令。
“你们的管理怎么这么乱?你在工地上多设个门或者增加一两个门卫有这么麻烦吗?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在半夜跑上去,从摔下来到送进医院将近一个半小时。这么长时间才发现,你知不知道,如果再迟一小时,送来的可能就是具尸体。”陈墨闭上眼将整个身体朝椅背靠去。小的孩子流了不少血,送到手术台上时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轻微的意识丧失,脉博微弱到几乎摸不到。
“不是我们的工地。”徐春红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不是你们的工地,你来做什么?”
“我们只管开发,建筑承包给了承包商了。名义上是我们的工地,实际上就是一包工头的工地。”徐春红竭力想辨解着什么。
“你知道孩子的父母跟我说什么,暑假跟着他们在工地上至少顿顿有饭吃,而留在老家的话,一天也就一顿饭。你也是从底层上去的,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孩子父母的感受?他们已经够可怜了。”陈墨无力地摇了摇头。
“陈墨,我只是……”徐春红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那种贫穷她体会过,对着长不出半点绿叶的石头山,能有饭吃就已经很好了。至于自己今天晚上做的一切会不会影响孩子,她在进这个办公室之前没想过。她想的只是金成置业,只是自己怎么向伊科交待。
“算了,你问题问完的话请回吧,我累了。”陈墨重重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没有再说话。
徐春红无奈只能轻轻退出门外,从陈墨的办公室出来,门口已经没有记者守候了。
抬头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徐春红微微叹了口气朝医院的大门走去。路过小店看到孩子的父亲微颤的双手捧着一小碗粥,嘴里轻声问着“五块钱能不能便宜点?”那个圆圆的中年女店主一脸鄙夷,“我这是鸡汤熬的,已经多给你一勺了话,没钱别买。”徐春红的两眼一酸,伸手拦下了出租车钻进去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