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六十万的地域,
十四亿的人口,
人与人相遇的概率为0.00487,
我们错过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广州南站,人来人往五十万人次的候车厅,失物招领台保持着微笑的工作人员,以及你转身逐渐凝固的笑容,我遇上了这五十万分之一的概率。
好久不见,忘了是如何说出口的。是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是缄默?
你晃着手上深蓝色乐扣水杯,说,找到了。
找到了,仅仅三个字,就将故事带回了有滤镜的回忆里。
找到了,二零零五年的秋天,学校二十平方米的图书室。我,你,同时抓住了《图说历史》的孤本,历史老师站在不远处问你们两个谁拿。找到了,你说,手从书架放下,慢慢垂下的脸庞绯色红透了耳根,夕阳的余晖从你身后映过来,我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找到了,二零一三年的春天,距离T88次列车出发前十几分钟,你从退票队伍中把我拉出来。你说,我跟你走。这句话,我等了七年,短发假小子等成了长发过腰的女生。
那时的婺源还没被人群拥挤,梅花还在枝头绽放,油菜花正绿着。深夜里,我们坐在长沙街头的苍蝇小馆,嘬着滚烫的排骨汤,糖油粑粑的油水滴在婺源的地界上,我们就那么没头没脑一路颠簸奔向那个最美乡村。
听说旅行是检验两个人是否适合在一起的标准方式。
我想我再也不会为了一个人在拥挤狭隘的火车里站十几个小时,也不会傻兮兮为了一片油菜花走长长的山路。在婺源江湾,当你拿着三四十斤行李依旧坚持背我走回李坑时,我想,这个人,大约就是值得托付终身的那个人了。
因为两个人坚持步行的原因,我们错过了回程最直接的路程。从婺源转车到景德镇那天,我在永和豆浆度过了二十一岁生日。在我喝了一碗豆浆的间隙,你像变魔法似的捧着蛋糕唱着《祝我生日快乐》蹦到面前,像在人来人往中不顾别人的眼光蹲下替我系好松散的鞋带,你在人前问我,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来不及说出口,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你手足无措,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你好,你很好,以至于现在我都恨不起来。
你会把开水放温了再递给我,你会替我系好安全带,你打伞时自己淋湿了半身,你会在每个口袋装着糖果,即使你不吃糖。
那年秋天,你从一千八百公里的北方回到南方,虽然我们之间仍然隔着八百公里。你从宿舍搬到了出租房,购置一个大冰箱,厨房擦得光亮,在阳台摆满了栀子花、月季花、玫瑰花。在我到达之前,你会在冰箱放满水果以及我喜欢的芒果酱蛋糕,你会拍下每一朵花开的样子,小心翼翼保护它们直到我看到它们绽放的样子。你把一个人的生活过成两个人的样子,你说,我知道民政局在哪里了呢,下次带你去。
喜欢跟你在一起,喜欢跟你一起见证春暖夏凉,喜欢跟你看遍日月星辰,更喜欢与你温一锅粥,在黄昏里。
在圣心石大教堂,我们教堂见证了一场婚礼。气氛很严肃,仪式很庄严,彩色的琉璃反射阳光在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样子。唱诗班吟诵祝歌,神父呼唤众人祈祷时,你俯身在我耳边说,你愿不愿意以你之名冠之我姓。我惊诧发现半跪着祈祷的你不知何时单膝跪着,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戒指。那天的风很轻,戒指大小正适合,戴在右手中指正好。
但是啊,爱情这条河,泅渡过一次,就是一生。而我们不知道谁是谁的摆渡人。
有人说,所有的离开都是蓄谋已久。是哪次我在街头暴走的背影,是哪次你做的西红柿鸡蛋的糊味,还是我把你的万年青浇死了,亦或是那天你发现你已经没法给在深夜痛哭的我一个拥抱。
其实我失去过你两次,一次在跑去lCU的路上,一次在前往殡仪馆的车上。所以,在你说,你累了,可不可以放过你的那天。我坐在楼梯口看着电分,吃着吃着苹果,夜有些凉。第二天我穿着长袖在考场瑟瑟发抖,医生说你烧到了39.8℃能不能不要到处乱跑。好,我不跑了,也不会去找你。
但是,你,后来,
在闷热空气里,
在突至的暴雨里,
在堆满星空的酒杯里,
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
你的影子如影随形。
直到现在你的名字变成我的禁忌。
你微微地笑着,不对我说什么话。
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很久了。
关于我笨这件事,做的最好的是,我装作不知道你手机屏保是我在长江大桥拍下的绿皮车,我装作看不见你外套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你说,我给的毕业礼物,只在重要场合出现。
所以,故事里的我,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个已经磨掉边角漆色的玫红乐扣水杯,用它向你挥手说,再见。
再见。嗯,再见,再也不见。我终于见到你了。
好像回到那年秋天,珠海的天气微凉,我晕船加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严重脱水,被建议多喝热水。你在医院里转悠了好久,带回两个保温杯,一红一蓝。每天都要多喝热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