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活了几百年,其实早已习惯了离别,只是每一次与他分开,都好似长长的没有期限。
最初的时候,它总是咬他,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要吃人一样。他也不恼,沉默着将它丢进浴桶洗个干净,然后将它包裹进厚厚的棉褥里。
狼有很厚的毛皮,再凛冽的冬天只要有食物就能活下去,他却好似不晓得,依旧将它包的严严实实,轻搂着它安然入睡。
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不再咬他,踢他,而是在他躺在榻上打盹时,乖乖地窝在他脚边。
他不大说话。看着它时眼里却有一丝莫名的伤痛。有一日,它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就听他说:“你叫晓郎怎么样?”
它眨了眨眼睛,他用手轻轻地抚摸它,桀然一笑。
晓郎,晓郎,晓郎,它好像也有自己的名字了呢。
春去秋来,白驹过隙间,人世更迭轮转。他满头灰发,却儿孙满堂。那一日,它站在房里,看他临窗研墨,身影斜疏,阳光从陈旧的窗格直愣愣的照进来,洒在他消瘦的脸颊上,它微微一颤,忽的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之意,他的生命终将要走到尽头了。
只是它还有个小秘密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转眼间,冬天来了,一直久病不愈的他心情特别好,一大早就带着它去林间打猎。
它在身前,他在身后。
他突然停住,说:“晓郎,你走吧。”
它朝他走过来,血红的眸子像初遇时一样盛满了愤怒,他漠然转身。
“别跟过来。”
那天雪下得很大很大,大雪封山,他被困在了山上。
天蒙蒙亮时,村子里有人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少女背着头发灰白的老人一步步往许家去,少年低垂着眉目,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血印。良久,许家人失声痛哭。
从此,它就像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一千三百年后的某一天,孩童在溪边玩耍时捡到了一枚狼形玉佩,将它挂在腰间,一生荣华锦绣,长命百岁。
那年临别,它向上苍许愿,一生行大德大善之事,不为成仙,只为来生与他相见,果然,道行散尽时,它化为了一枚狼形玉佩,辗转九世,寻觅千年,才终于被他捡到。
晓郎,晓郎,晓郎,它也有自己的名字了呢。
晓郎,晓郎,晓郎,众人屏息片刻,只等他托付什么要紧的事,却不想,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和它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