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年前回家，看到姨妈的时候，发现她比以前更苍老了，脸上皮肤松弛的厉害，皱纹密密的爬满眼角、嘴角，眼袋都要掉到颧骨了，人也佝偻的不少。看着她跟老妈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怎么都觉得她比我妈大的不止五岁。

姨妈年轻的时候，那真可称得上是个美人，柳叶弯眉，鹅蛋脸，肤白，身材匀称，面容姣好。小时候，姨妈到我家来做客，邻居总会开我妈的玩笑，说她跟姨妈不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姐姐白白净净，又秀气，妹妹皮肤黝黑，还有些壮实。那时候，我一度为自己有个漂亮的姨妈而得意不已，好像自己也能跟美女沾上一点边一样。

大年初六那天，我家办了乔迁酒，一大家子亲戚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酒宴过后，送走了所有客人之后，我妈疲惫而满足的叹了口气，说这辈子终于有了回扬眉吐气的时候。我在一旁笑她，只是搬了个新房，能有多扬眉吐气。

她一下坐直了身子说，什么叫只搬了个新房，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个新房子住，今天美梦成真，这可不是件大事啊！看起来，我还是比你姨妈享福多了。

说起姨妈，我问她，我表哥（姨妈的儿子）好像终于找着对象了，听说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妈说，可不是吗，终于找着结婚对象了。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上个星期，她说她没钱用，问我借了一千块钱给她急用。今天家里办酒，她把那一千块钱还给我，说就是礼钱了，真是，哎！

我有点诧异，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表哥终于要结婚了，姨妈到处东拼西凑要给表哥准备聘礼，她跟姨夫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年都是各自开销。家里有多少钱，两个人都不清楚，这下结婚，把老底都搬空了还凑不齐。那天把那一千块钱还给我妈的时候，还跟我妈说，让她在他们家儿子好日子那天，多给她儿媳妇拜茶钱，给她涨涨面子。我妈说她都没多少钱，上哪儿给她涨面子，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听到这事，又想起白天她带着准儿媳到我们家的时候，看到我妈给了两百块的见面礼，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后来，我妈跟我说，姨妈嫌见面礼给少了，说她没给自己撑脸面。我妈气不过，又塞了两百块钱给她。

什么时候起，往日里那个眉目清秀的美人姨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了呢？

02

姨妈有三个儿女，老大和老幺都是女儿，老二就是我的表哥。小时候，每到她家走亲戚，总是可以会看到那三姐弟到处疯跑，到处玩。姨妈从来不管他们学习，也从来不曾静下心来教他们什么。

我妈说，姨妈年轻的时候，脾气很暴躁，看到孩子不听话，都会大骂一通。有时候气不过，会把孩子的书本作业全都撕掉，然后棍棒一顿。三姐弟被打一顿后，看到满地书本作业，刚开始觉得心疼，后来，就渐渐习惯了。不管是本来就对学习不感兴趣，还是因为父母对他们的学习从来不上心，导致他们对学习没有一点欲望，久而久之，姨妈撕掉他们的书本，反而让他们高兴起来，谁会喜欢那些伤人脑筋的纸片片呢，撕了更好！后来，姐弟三个无一例外的，连初中都没读完，就弃学打工去了。

那个时候，不读书的孩子很多，姨妈也从来没觉得不读书有什么不好，认为早点出去打工挣钱，说出去还是件好事。

03

姨妈的大女儿，我的大表姐，20出头就跟在外面打工相识的姐夫结婚了，结婚后，两个人开了个早点铺做生意。本来，刚开始都挺好，直到有一天，赌场要账的人推翻了他们的摊铺，扯着表姐夫的衣领要钱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表姐夫嗜赌如命，婚前一直偷偷摸摸的瞒着她。

表姐跟他闹过很多次，表姐夫每次都声泪俱下地磕头认错，发誓再赌就剁手。可是，赌鬼如毒鬼，说出去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

表姐夫的一赌再赌，让表姐终于受不了跟他离了婚，带着5岁的儿子回了娘家。

我回去姨妈家时候，看到她对着5岁的儿子声嘶力竭的吼道

“你还不好好读书，还不好好读书，就会跟你妈我一样，你看到我今天什么样了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脑海里，把想象里当年姨妈教训他们的样子和今天的她重合了起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

再后来，我又听说，表姐带着孩子又住回了前夫那里，她说她自己没钱养活孩子。在外面，她前夫不出钱她没办法，那她就住到他家里去。然后，现在，他们就处于一种离婚不离家的怪异状态里。

姨妈劝她，要么离了就搬出来，要不就复婚好了。我表姐对着她大吼道

“你懂什么啊？小时候不管我，现在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为姨妈感到心酸。

也许，你当年欠下的，终究会加倍偿还给生活。

03

姨妈的小女儿跟我同年，小我月份。辍学以后，她四处跟着别人打工。因为生的有几分姿色，身边不乏一些追求者。年轻的女孩子，总会被这些花团锦簇的甜言蜜语吹捧的十分享受。她经常跟着别人出入酒吧、KTV，常常夜不归宿，自己交过多少男朋友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因为常年在外，她习惯了流连各种夜生活，甚至打过几次胎。姨妈管不住她，给我妈打电话，求我妈跟表妹好好说说，让她好好找份工作，找个对象安定下来。我妈推脱不过，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好言好语，大道理讲了一堆。她当面应承的很好，转过头依然如故。

去年，不知道是不是玩累了，她突然回家说，要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就在家附近找个工作。姨妈喜出望外，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然后赶紧张罗人帮忙相亲，表妹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在父母长辈的一番撮合下，她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出嫁了。

本以为，嫁作人妇总该成熟了，结果，男方每年都会外出打工，说要带她一起去，她不愿意，要一个人留在老家生活。因为离得近，姨妈说不出去也行，干脆就住在娘家，她也不愿意。她说她一个人住的挺自在，就这么一个人在新家里住着，自己找了一份侍应生的工作，惬意的很。可我还是听我妈说，她依然还会偶尔夜不归宿，到处疯玩，谁说也不听。

姨妈的心，好像永远也操不完了。

04

不知道是姨妈命不好，还是这就是她年轻时对孩子们欠下的债，老了老了，就到了还债的时候。

姨妈唯一的儿子，我的表哥倒是没什么与众不同。只是他在外打工十年，居然没存到一分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日子，说是孝敬父母，姨妈姨夫也没见过什么存款，说是抽烟喝酒赌博，他也一样不爱。后来年纪渐长，姨妈整天为他操心娶媳妇儿的事，表哥也很配合。可是也不知道怎的，一连三四个相亲对象，每次都东拼西凑给对方买好三金要订婚了，别人都不愿意了。为此，姨妈又是愁白了头。

今年，表哥终于结婚了，我不知道，姨妈的这份儿心操完了没有。

05

我听我妈说，姨妈现在天天帮别人打零工，有时候帮别人洗藕，几分钱一斤，有时候帮别人下地干活，多少钱一天。她还不能停，因为大女儿有时候还会向她伸手要钱，小女儿每个月花完老公的钱还要花她的钱，儿子儿媳刚结婚，以后有孩子，她还要帮衬。

我不知道，姨妈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休息休息，想想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