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少年时期的苏蕙的兴趣正从收集糖纸、刻剪纸转移到集邮上面。她在想方设法收集所有能够到手的各种邮票。

当她很随意地和表哥崔春福谈起自己的这个兴趣爱好时，崔春福兴致勃勃地向小表妹普及了集邮的最基本知识。谈到最后，他主动提出，可以把他自己当年读中小学时收集的邮集送给苏蕙，以充实一下小表妹贫瘠的收藏。

兄妹俩坐在大门洞的阴凉处相谈甚欢。

李瑞暄拎着菜篮子走进大门时，拿出两个红彤彤的西红柿，递给苏蕙和崔春福一人一个，随口说：“今儿个的洋柿子看着不错，你俩尝尝。”说着，马不停蹄地直奔厨房而去。

苏蕙端详着手里的西红柿，微微诧异地问崔春福：“春福哥哥，刚才大姨说这个是什么？”

崔春福微笑着回答：“洋柿子呀。”

“为什么要叫洋柿子？”苏蕙不理解地继续问，还特意把“洋”字咬得重一点。

“为什么不能叫洋柿子？”崔春福好脾气地反问道。

“这也太—”苏蕙想了想，找到一个自认为合适的词，脱口而出：“崇洋媚外了吧？”

“叫洋柿子是崇洋媚外？”崔春福忍不住要笑起来了。他强忍笑意，正色问道：“那你说应该叫什么？”

苏蕙不假思索地回答：“叫西红柿啊。”

“西，不是代表西方吗？”崔春福毫不含糊地指出。

“那叫番茄？”苏蕙歪着头，提出另一种说法。

“番，也是指外国的意思哦。”崔春福看着小表妹讪讪的样子，不由地举起手里的西红柿，安抚地补充道：“这东西本来就是国外传到我们国家的。所以，洋、西、番都是指明它的出处，没有其它意思。”

苏蕙没有想到，这位工学院毕业的大表哥如此博学多闻，慷慨大方。她更没有想到，在她今后的人生中，和崔春福的交集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这是后话。

李瑞昀和李志梅晚上下班后，直接回到李家院子里。李志梅进门就挽起袖子，直接进了厨房。李瑞暄看着李志梅酷似她母亲赵新芹的脸，看着她动作麻利地在厨房里忙碌，心中颇为感慨地说：“志梅，你真是你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是个好姑娘！”

“大姑，”面对李瑞暄当面不加掩饰地夸奖，李志梅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羞涩地说：“我赶不上我妈妈。最起码，我的针线活儿在我妈那里根本提不起来。”说着，她的情绪忽热低落下去，喃喃自语道：“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听妈妈的话呀。”

李瑞暄完全没有注意李志梅的情绪变化，她的心里忽热冒出一个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她自己站在厨房里，仔细地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好，忍不住要立刻行动。

“志梅啊，”李瑞暄和颜悦色地对忙碌不停的侄女儿说：“你先忙着，我去找你爸说个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李志梅回过头，不算出众的容颜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她语气柔和地说：“大姑，你去和我奶奶、我爸、老姑他们说说话吧。厨房这儿有我呢。”言下之意就是，李瑞暄尽管走开，厨房里的事情她自己全包了。

李瑞暄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转身出了厨房。她风风火火地推开东屋的房门，快步走到炕前，一屁股坐在李瑞昀对面，两眼放光地盯着李瑞昀，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姐，”李瑞昀被李瑞暄看得有些心里发毛，头皮发麻。他实在受不了，直截了当地开口对李瑞暄说：“你有啥事儿直说，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切，看你那点儿出息！”李瑞暄不屑地啐了一口弟弟。看着弟弟无奈的表情，想到自己要说的事儿，李瑞暄立马态度大变，笑逐颜开地说：“我还真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呢。”

“啥事儿？”接话的是坐在一旁的李瑞晶。她也觉得姐姐的表情太奇怪了，忍不住好奇心大发，抢先提出了疑问。她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姐姐的胳膊，追问道：“姐，快说说啊！”

王桂枝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几个已经步入中年，甚至常人眼里步入老年的儿女们。她神情舒缓，平静淡定，目光悠远。

她的思绪飘到很远很远，仿佛回到了当年孩子们风华正茂的时候，老头子坐在自己现在这个位置，“老头子！”王桂枝心中突然一痛，眼睛一阵发热。她急忙把视线转移到窗外，掩饰自己的情绪骤变。

“小丫头，”李瑞暄推开妹妹的手，满面含笑地嗔道：“都三个孩子的妈了，咋就一副长不大的样儿呢？”

“知道我是三个孩子的妈，还叫我小丫头？”李瑞晶不依不饶地和姐姐斗嘴、较真儿。她笑嘻嘻地说：“我还真想长不大呢，可惜姐姐你说了不算啊！”

“懒得理你！”李瑞暄冲李瑞晶一摆手，转脸对李瑞昀笑容可掬地说：“我有一个好主意，要和你好好合计合计。”

李瑞昀正颇有兴致地旁观着姐姐妹妹之间的互动，心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突然看见姐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露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笑容，他不禁轻微打了个寒战。他硬着头皮说：“姐，你有啥事儿直说哈，别笑得瘆人。”

“切！”李瑞暄被弟弟的直言不讳气得哭笑不得。她立刻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好了，不和你废话了。我就问你，你们家志梅处对象了吗？”

“这个，”李瑞昀没想到李瑞暄会提出这么个问题，一时被难住了。他挠挠头，含糊其辞地回答说：“也许，可能，大概—”

“行了，行了！”李瑞暄的火爆脾气再也压制不住了。她毫不客气打断了李瑞昀不知所谓的含糊话语，干脆利落地再次追问：“什么也许可能大概的？你就痛快地说，有，还是没有？”

李瑞昀无力地看着姐姐，轻轻摇摇头，无奈地回答说：“我真不知道。”看到李瑞暄又要瞪眼睛，他连忙接着说：“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那孩子每天上班下班都和我在一起，没见她单独行动，或者和哪个小伙子在一起。”

“太棒了！”李瑞暄兴奋地一拍手，眉开眼笑地说：“这可太好了！”

李瑞昀不明白，李志梅没有处对象，她大姑为啥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慑于自幼养成的对大姐的敬畏心，他聪明的没有说话。

“姐，你啥意思啊？”一旁看热闹的李瑞晶不干了。她脱口问出了李瑞昀心里同样想要知道的问题：“人家志梅没有处对象，你在这儿高兴个啥？”她心里想着，不替人操心就算了，也不至于开心不已吧？

李瑞暄顾不上搭理李瑞晶，而是兴冲冲地对李瑞昀说：“哎，我有个好主意，咱姐弟俩可以亲上加亲！”

“啥？”李瑞昀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搅得他心绪不宁。他暗自思忖和祈祷，希望姐姐的意思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样，应该不会的。他沉住气，看着姐姐，并不急于开口。

李瑞暄也不需要别人追问，自己就直接说出来了心里的打算：“让志梅和春福俩凑成一对，咱们不就亲上加亲了？”不等在场的人们有所反应，她又自顾自地解释道：“俩孩子年龄相当，长得也都不磕碜，咱们亲姐弟，知根知底—”

“姐，志梅和春福是近亲！”李瑞晶听不下去了，率先跳出来反对。她万万没想到，姐姐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啥近亲？”李瑞暄不以为然地反驳说：“一个姓李，一个姓崔，不搭界的。”说着，她把脸转向了王桂枝，求助道：“以前有的是表兄弟姐妹结亲的，是吧，妈？”

王桂枝神情不变，只是没头没脑地淡淡说了一句：“没出五服。”然后不再吭声，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李瑞晶也着急地跳起来说：“婚姻法规定，不许近亲结婚！（近亲结婚）是违法的！”

李瑞昀在一旁深以为然地拼命点头，表示支持妹妹的意见。

李瑞暄一下子泄了气，颓然坐着，一声声叹着气说：“唉，唉！真是可惜！我就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自己家人结成亲家，日子过起来也容易一些吧？”

在场的人心里都悄悄想了一下，李瑞暄的“肥水”指的是谁？却没有一个人会问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见仁见智。

李瑞暄异想天开的提议无疾而终。好在他们商议的时间很短，也没外人在场，不曾影响到李志梅和崔春福的自如相处。

因为崔春福不能请太多假，李瑞暄在K市住了两天，连其他弟弟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走了。临行前，她还为自己的如意算盘被全盘否定而遗憾了一番。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李瑞晶回到K市不久，苏醒的堂弟就派来正好要去长春进修的军医陈建国，绕道K市，请他接上李瑞晶和苏隽母子俩，一并护送到二零八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