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冰花

小时候住在乡下,家里穷,根本没有暖气,四间房子里只生着一只小小的火炉,为了节省燃煤,晚上睡觉之后炉子就断火了。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下雪也比现在多,衣服却比现在单薄得多,哪有毛衣毛裤羽绒服啊,贴身一套春秋衣春秋裤,没准还带着补丁,外面一件薄薄的棉衣棉裤,没准还是大孩子倒下来的,尺寸也未必合身,晃里晃荡透着风。肚子常常吃不饱,偏又天生好动,吃点地瓜干玉米饼,很快就消化完了,肚皮紧贴着后背,一点御寒的脂肪都没有,所以小时候的冬天,真是彻骨的冷啊。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童年的冬天却也充满乐趣,溜冰滑雪,滚铁环,打雪仗,扣麻雀,敲冰挂,烤地瓜,点松球,好玩的事情多着哩。那时候没有电视机没有网络没有电游,乡下的孩子很贫很苦也很纯朴,小小的心怀不知道城里的富裕和精彩,不懂得人世间的不平与疾苦,只是开心地玩耍,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单纯的快乐与幸福。

记忆里小时候冬天最美的画面,便是在每一个寒冷的早晨都会看到的冰花。屋子里的湿气遇上冰冷的窗户,在玻璃内侧凝结成晶亮的窗花,婉如仙境,奇妙无比。

那些冰花每格都不一样,每天都不一样,仿佛神来之笔,十分神奇。有的像茂密的森林,有的像广袤的丘陵,有的像草原上流淌过一条小河,有的像天空中飘下来一片羽毛,还有的,像夏夜里看过的天上的银河和星星。

贫穷可以让孩子的身体发育缓慢,却并不能束缚他们敏捷丰富的想象力。尽管乡下的孩子不知道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他们从小奔跑在大自然的天地,每双小小的眼晴都发现过惊人的美丽,凭借着亲历过的足迹,凭借着亲历过的视野,他们仍有足够的素材去构建完全属于自己的童话世界。

在不必早起上学的星期天的早晨,最幸福的事便是赖在被窝里,眯着小眼,仔细观赏每一格冰花,按照自己的想象,悄悄地编织出一个个神奇的故事。现在我记忆犹新的一幅画面,是在一片深山老林里,一个狩猎者戴着大棉帽,背着火药枪,站在一条结冰的河岸边,仰头望着他前方高大的树梢。树枝上面,趴着一只肥硕的狗熊。离猎人不远处的雪地上,站着一只大狗。河面上,正飞过两只大雁。这样越看越像,越想越美,情不自禁地叫醒身边的妹妹弟弟,生怕他们看不明白,还要指手划脚地给他们讲一番故事情节。

冰花的生命其实很短。当太阳出来了,或者屋里的炉火重新点燃,很快的,那些梦幻般诡丽的图像便回归液态,顺着玻璃流下来,变成窗台上的一片水珠。

如今生活环境改善了,家里四季如春温暖宜人,再也看不到冰花了。可是,每当冬天来临,我都会深深地怀念那些开在童年开在故乡的冰花。

玻璃上的冰花融化了,我心里的冰花,却永不凋谢,四季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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