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脑如何建模心智
就像构建了物质世界的模型一样,脑利用先验知识和感官提供的信息构建了精神世界的模型。通过简单观察他人的行为,我们可以了解很多他人心中的事情。
7.1生物运动:有生命之物移动的方式(脑只需少量信息即可识别出某个运动物体是否是生物和该生物正在进行何种行为)
如第五章所述,脑只需要少量关键信息即可识别出物体是什么。同样,脑也只需少量信息即可识别出某个运动物体是否是生物和该生物正在进行何种行为。
例如,在黑暗中运动的实验助手只需在14个主要关节处系上小灯,参与者就可以只依靠光点的移动分辨出实验者的行为种类、实验者的性别,甚至是实验者正在高兴还是沮丧。但如果实验参与者只能看到某几个光点移动或实验者保持静止,他们就无法识别出任何事物。即使是猫,在经过微量训练后也能将系上小灯的猫和随机排列的光点区分开。
又例如,在四个月大时,婴儿就喜欢看形成了动态人物轮廓的移动光点,而不喜欢看以相同方式移动却随机相连的光点。
这些现象也说明了相比于识别静止物体或识别非生物物体的运动,脑更善于也更热衷于识别生物运动。
7.2运动如何解释意图(脑善于且惯于利用运动预测出运动目的)
脑不仅善于识别生物运动,也善于且惯于利用运动预测出运动目的。
例如,实验者给一些12月大的婴儿重复放一段影片X多次,内容是一个小球X跳过障碍物停在一个大球旁边。然后放另两段内容相似但没有障碍物的电影:影片A中的小球A保持相同的运动跳向大球,影片B中的小球B直接滚向大球。尽管小球B的运动路线改变更大,但婴儿在看到影片A时更加惊讶。这说明婴儿更易预测到改变更大的小球B的运动,但更难预测到改变较小的小球A的运动。而这又可以说明婴儿将小球X的运动理解为它想要靠近大球,不得不跳过障碍,所以当障碍消除后,婴儿预测小球会以最短路径靠近大球。
又例如,我们善于且偏好关注他人的眼睛。站在距离他人脸部1米的地方,我们能够观察到小于2毫米的眼球转动。而我们可以根据他人的眼球位置知道他们注视着何处,进而针对性地转动眼球获取视觉信息推断出他人的兴趣所在。而这一过程往往是下意识的。
然而脑是如何做到用运动预测出运动意图的呢?
7.3人和机器人(人会无意识模仿生物有目的的行动,但不会模仿无目的运动)
要想搞明白脑如何用他人的运动预测出运动意图,首先就要明确运动和有目的运动的概念。物体改变了空间位置就是运动。但只有某些生物可以运动以达成目标,这些具有目标导向的运动即为行动,而行动者即为代理者。而代理者的目的也可以是保持静止,所以有目的的不运动和有目的的运动合称为行为。如7.1所述,脑善于分辨出行动和无目的运动。
那么无目的运动和行动有什么区别呢?
在一个实验中,实验者让参与者在没有干扰、观看他人上下摆动手臂或左右摆动手臂时沿着垂直方向持续摆动手臂。结果是当他人的行动和自己一致时,参与者的手臂运动轨迹更稳定,左右偏移更少;不一致时参与者的手臂运动轨迹更不稳定,左右偏移更多。让参与者改为沿水平方向持续摆动手臂也产生了一样的结果。运动轨迹表现得好像参与者的行动在和他人的行动趋同,也就是参与者在无意识地模仿他人的行动。但在观看一条机械手臂运动时,参与者的动作没受到任何影响。也就是说,人不会模仿无目的运动,却会无意识地模仿行动。为什么?
7.4模仿:洞察他人的目的(脑可以通过模仿他人动作来反向推测出多种他人可能持有的行动意图,并结合先验信念和新信息来预测出最可能准确的行动意图)
脑更擅长也更热衷于预测运动目的,脑是怎么预测运动目的的?人会无意识地模仿行动,不会模仿无目的运动,脑为何要模仿有目的的行动?这两个问题指向了一个可能:脑借助模仿推测行动目的。
有没有证据?
对脑的扫描和研究显示,运动脑区中的一部分神经元不仅会在身体做出相应动作时活跃,也会在看到其他生物做出相应动作时变得活跃,这些神经元被称为镜像神经元。而0.3中也提到过,人在想象做出某个动作和实际做出它时负责该运动相关神经的脑区都会变得活跃。我们可以推断镜像神经元活跃的原因是脑正在想象中进行和他人相同的行为。
并且,借助在6.2中提到的正反演模型,人不用真的做出动作也可以准确预测出引发某个运动需要什么指令、某个指令将引发哪些运动。所以仅仅在想象中模仿他人也可以提升对他人的预测的准确性。
结合这两点,人在看到他人的动作时就会在想象中模仿他人的动作并通过将该动作代入反演模型预测他人给身体下了什么指令。
但是,既然在可以在想象中模仿,为什么我们还要多耗费一些体力在行动上模仿他人?
例如,罗伯特·普罗维尼曾让参与者观分别看两段五分钟的视频,一段视频是一个人不停地微笑,结果有21%的参与者打哈欠;另一段视频是一个人不停地打哈欠,结果有55%的参与者打哈欠。
此外,我们也会无意识地模仿他人的表情、坐姿、站姿、迈步频率、说话音量、口音等各种行为。
一个很可能的解释是,我们用来构建正反演模型的信息大多来自于累积的自身行动信息,所以我们是在根据自己在某个情境中会怎样做的模型来预测他人在同一情境中的行为,为了更准确地预测他人的意图,我们会模仿他人的行为收集信息以改善模型的准确度。
一个佐证是,让参与者看到一个人开始扔飞镖的动作的录像并预测落点,和看到不相似的人扔飞镖时相比,看到相似的人,特别是自己扔飞镖时的预测准确率会高许多。另一个佐证是,实验者让参与者穿戴上笨重的铅背心和沙袋随意活动一段时间并进行测试,结果和之前做对照测试时相比,参与者感受到了更多的肥胖者常常会有的情绪和想法。模仿他人的动作细节有助于理解他人的行动意图和体验。
另一个解释是我们更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适度模仿对方的行为可以提升对方对我们的好感。但这可能是因果倒置,可能是因为脑认为行为相似的人更容易预测,节省脑力又安全,所以我们才更喜欢与相似的人打交道。
另一个大问题是,虽然正演模型在理想状况下是有唯一解的(一个指令只会引发一种行为),但反演模型则不然,有无数种指令可以促成身体最终做出同一行为,不了解他人的行动意图就无法选择对应的正演模型对我们对他人行动意图的预测进行验证。例如,我们知道一个打开天台的门的人的行动意图必然是走进天台,但无法得知他的目的是去收衣服还是在世界杯上做了风险投资。
但我们的贝叶斯脑十分擅长以不充足的信息做出最可能准确的预测。尽管一个动作对应的指令不止一种,但脑可以收集其它信息并借助先验信念推测出最可能准确的指令。即使推测被后续获得的信息证明是错误的,脑也可以借此更新、改善信念,提升预测能力。
7.5模仿了什么(在模仿他人时,脑的目的是达成相同的目标,而不是重复相同的运动)
一方面,我们都持有“生物都倾向花费最少的资源(时间、体力等)达成目的”的先验信念,所以我们也会尽量减少资源消耗;另一方面,模仿的目的是预测并验证他人的行动意图,如果能更高效地达成对方的行动目标以完成验证,脑就没必要命令身体做出相同的动作。所以在模仿他人时,脑的目的是达成相同的目标,而不是重复相同的运动。
证据如下:
例如,如6.2所述,我们会下意识地模仿他人转动眼球去关注他人关注的事物。如果我们模仿的是他人的动作,因为我们的眼球不可能和他人的重叠,所以我们以完全相同的动作看向的地点只有极低的概率是他人正在关注的焦点,这种模仿没有价值。
又例如,实验者A和一个学步幼童B面对面坐着,要求幼童B模仿自己的动作。A举右手,B会举左手;A用左手摸右耳,B用右手摸右耳。B以最高效的方式模仿了A的动作结果,而不是动作本身。A在用毯子包住双臂时用额头按按钮,B就会直接用手按按钮;A空着双手时用额头按按钮,B就会用额头按按钮。因为用手按按钮是出现概率极高的先验信念,在第一种情况下,B预测A最可能的目的是按按钮,只是腾不出手;在第二种情况下,因为B空着手却不按按钮的信息否定了先验信念,B做出了新预测:A最可能的目的是用额头按按钮。
7.6移情(脑也可以借助对他人的观察和模仿推测出他人的部分心理体验)
脑可以借助模仿推测出他人的行动意图,是因为毕竟这类推测可以通过收集更多信息来验证,贝叶斯脑可以不断提升预测准确率。但我们无法直接感知他人的主观体验,那我们还可以验证预测是否正确吗?我们真的能体验到他人的心理感受吗?
答案都是肯定的。
首先,对赏罚的预测等同于对奖赏带来的快乐和惩罚带来的痛苦的预测,脑可以准确预测这些情感体验,证明脑有准确预测某些刺激会造成何种主观体验的能力。
其次,行为观察和脑扫描研究证明了,不仅情绪会引发身体做出相应的行为,行为也会唤起相应的情绪。例如,表情可以引起相应的情绪:用牙横着咬住筷子会让人感觉更快乐,用嘴唇叼着筷子则让人感觉愁苦。而人会无意识地模仿他人的表情,也就无意识地唤起了相应的情绪。
再次,行为观察和脑扫描研究还证明了,人类体验到相同的基础情感时活跃的脑区是一致的。不仅如此,根据跨文化心理学家的调查统计,人类用来表现简单情感的表情大部分是全球共通的。脑天生拥有大量可靠的先验信念将各种行为和相应的感受联系起来。
所以脑依然可以像推测他人行动意图那样,借助想象中的模仿反向推测出他人的情感,并利用可靠的先验信念较为准确地推测出他人的简单的心理体验。
事实上,脑扫描研究直接证明了,当我们看到亲人疼痛时,负责产生疼痛的主观体验的脑区变得和自己疼痛时一样活跃,但负责表明造成疼痛的刺激的物理强度的脑区则不会如自己受伤般活跃。和直觉相反,互相分享疼痛的主观心理体验比分享疼痛的物理方面的体验更轻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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