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在他耳边耳语的,便是这般声东击西的计谋。
单凭两人之力若是硬闯救灵空,必然是以卵击石的下场。
于是轻尘便主张由她来激怒黑衣人,佯装有人来援,逼得他们分散人力去转移灵空,才让蛰伏在黑衣人群中的薛楚涵有机可乘。
另外两名黑衣人见同伴乍然倒下,又看着薛楚涵眼生的很,方发现了端倪。
两人相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
他们若不尽力打败薛楚涵,丢了灵空之后,回去也逃不过一个死。
思绪立定,再也讲究不得什么步法,两人齐齐扑身过去。
一人在左,执剑朝薛楚涵首项横劈过去,与此同时另一人落在右边,以剑代腿反方向大幅度横扫,将薛楚涵困在剑圈中心,力图让他上下失守,进退两难。
两人的意图薛楚涵看得清楚,力度一致角度相当,速度更是让人难以交架,若他反应迟了半分,便会立即被削成三截血肉模糊的尸块。
他倒是意外这两人能在霎那间配合如此巧妙,再使小把戏已不能够,只得拿出真本事来应对。
由于两人下了决心就算拼死也要护住灵空,所以招数大有一无反顾,破釜沉舟的猛烈攻势。
说时迟那时快,上下两剑的角度还未绞合,薛楚涵微微歪头,绕过一个的角度,同时朝左边一掌轰去。
右边的黑衣人内功了得,屈身闪过,仅仅往后趔趄一小步便稳住了,手上的攻势不改仍旧照头劈去。
但就那其中的一缓,让薛楚涵得以在层层剑光中喘了口气。
上下两把剑的吻合度不复从前契合,绞合的时间角度也出现差异。
手疾眼快地抽剑下劈,硬生生挡了以横扫千军力度划来的一剑,虽然早就暗暗真气护体,薛楚涵仍被对方的内力震得手腕麻痹,西夷剑差点脱手而出。
但对方也不好受,被他硬碰硬的一招破了防守,多余的劲气一泻而出,直把那人摔出老远。
此时头顶的一剑闪烁着寒光凛冽削来。
薛楚涵手臂仍发麻,握不住西夷剑更别说有力去挡。
只得曲腿跳起,顺势翻身后仰,双腿借力连续不断朝黑衣人面门踢去,御住那剑气,逼得黑衣人回剑去守。
倏然落地的同时一个跟斗逸出包围圈,顺手扬起西夷剑,朝原先那个摔在地上仍未断气,挣扎着要卷土重来的黑衣人投去,彻底了结他的性命。
另一黑衣人见只剩自己孤身一人,早已含了死志。
最大的指望便是死前能拉薛楚涵一把,若是能够与其同归于尽便是最好。
只见他像盲头苍蝇似的爆喝一声,兜头兜脑撞过来。
薛楚涵当然不给他机会,杀掉一个黑衣人后夹击,压力瞬时大减,手腕也逐渐缓和过来。
又是凌厉无比的剑招挥至跟前,薛楚涵凝神细看,意图在耀眼的光影中寻找他本我的存在,丝毫不被迷惑。
只因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薛楚涵空手以玄妙的角度劈在空处,却正是黑衣人手中剑所涵括不到的破绽。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曲手寰转一拧,一式截脉手法擒住黑衣人脉门,利剑应时而落。
薛楚涵扯着那手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带,与此同时右脚极速踢出,正中黑衣人气海穴位。
常人所谓“气沉丹田”,这里的“丹田”就是指气海穴。丹田穴与人的元气相通,是元阳之本、真气生发之处,更是人体生命动力之源泉。此穴能鼓舞脏腑经络气血的运作,使之流转循环自动不息,生命因此得以维持。
而此时黑衣人身上如此要穴被重创,也仅有气血顿止腹腔破裂被抛飞一个结果而已。
薛楚涵顾不得其他,忙赶到担架旁,扶起被点了穴来抑制毒素发作的灵空。
他急声道:“晚辈薛楚涵救助来迟,灵空大师可无恙?”
灵空眼眸紧闭,神智却仍十分清醒,道:“多谢施主前来救老衲,阿弥陀佛,老衲并无大碍。”
薛楚涵瞧着天色来估摸时辰。
方才坤甸的人手在抬着担架的情况下仅花半个时辰便走到此处,可见他们速度之快。
就算自己用调虎离山计使得坤甸带人回援,而在此过程中与四名黑衣人交手已花去一刻钟,若是坤甸在途中发现了自己的伎俩,或者抵达半山腰后发现事败加速来追,无理论何种情况,距离山脚仍有十里,他都不可能带着无法走动的灵空在他们追来之前赶下山。
加之他又十分惦记轻尘,若非是为了使坤甸走得远些争取多点时间来救灵空,他才艰难按捺下眼睁睁看着轻尘在敌阵中孤身奋战的种种不忍。
薛楚涵问道:“灵空大师,你可能走动?我们离山脚还有十里,在他们追上来之前需尽快离开!”
灵空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薛施主还是先走吧,老衲余毒未清又再负伤,怕是走不出去了。阿弥陀佛,佛家有云事事不该强求,若是命数所指要令老衲葬身此地,倒也是个好去处,只是不愿因此连累了你。”
“晚辈自然不能独独留下灵空大师你,那……”
薛楚涵冥思苦想要找到折衷的办法:“灵空大师可否自行打坐练功,去除毒素?”
灵空道:“若能毫无干扰地启动龟息大法,进入冥想状态修炼两个时辰,届时口鼻呼吸全断,只凭内息打通受阻经脉,或许可恢复三成功力。”
薛楚涵四处张望.
此处是通往山脚的一条幽深狭窄山径,旁边杂草荆棘伴随高细长直的树木丛生,密林之密,仅能往上看去瞧见枝叶婆娑间破碎的天空。
他们没有迅速撤离的能力,只可等灵空恢复功力才能勉强赶路,而灵空需要绝对无干扰的静修,可他不可能留在此处守候两个时辰之久,独留轻尘被围攻。
若将灵空大师转移到别处去,坤甸追来时候必然猜到他们走不远会派人四处搜寻,打扰了灵空的静修极有可能引发走火入魔。
除非……除非将灵空安置在一个显而易见却不会招人怀疑的地方。
兵行险着,紧急情况之下薛楚涵只能这样做,告知灵空得到允许之后,薛楚涵翻起其中一与灵空身形相仿的黑衣人尸体,脱下其外袍面罩给灵空披上,又将灵空伪装成中掌而死被甩到一旁密林中的尸体,形成他早已带着灵空远走的假象。
这招确实是险棋,赌的是缥雾迷楼中人皆自私自利,不会对死去的同伴有任何怜悯,加上丢了灵空的慌乱愤怒让他们更方寸大乱,越不安就越容易忽略细节。
当然,若是被精明的坤甸发觉了端倪……
灵空叹道,大难若死则天命不可违。
薛楚涵抱歉道:“此处少有野兽出没,晚辈只担心会否有毒蛇毒虫之类的伤了灵空大师。”
灵空道:“薛施主大可放心,老衲长年累月茹素,皮肤并无蛋肉的薰味,即便有这等毒物,也只会默默路过,不会袭击老衲。”
薛楚涵嘘了一口气道:“那晚辈就安心了。请灵空大师在此修养,等晚辈救回尘儿,便来守护你运功。”
灵空道:“轻尘施主前来救老衲也实在辛苦,薛施主有何顾虑便去吧,不必记挂老衲。”
薛楚涵回身拽起那个脱掉外衣的黑衣人,疾步往山上走,兜兜转转绕了许多路,直到确定就算有人瞧见了也不会与灵空的失踪产生关系,才把尸体抛掉进灌木丛中。
等卸下了尸体薛楚涵才松了口气,但一想起轻尘深陷敌阵不知情况如何,胸腔里的一颗心又沉重如木桩似的咚咚直敲。
再顾不得那么多,薛楚涵朝轻尘所在的方向发足狂奔去。
这头缥雾迷楼楼主气定神闲地瞧着轻尘与属下交手,厮杀得不可开交,那头孙泰带着王阳华等天师道弟子兴师问罪来了。
孙泰见不着一向与其接洽的坤甸,只见黑衣人群中簇拥着一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上下打量着年纪判断他头衔最高也不过是另一个护法,便雄赳赳地走了上去,神态跋扈,顾指气使地朝白衣男子道:
“叫你们主子滚过来见老夫,到底是怎么办事的,竟如此窝囊,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
楼主置若罔闻,仍旧盯着轻尘瞧得入神,像在仔细品味着她的每一个狡黠,倔强,自信又有些凝重的表情。
孙泰见自己受了轻视,丝毫不被对方放在眼中,从自己掌天师教道长高位以来惯于受关照和奉承,何曾有人敢对他这般无礼?
霎时老脸拉长,喝道:“老夫在问你话呢!”
楼主缓缓收回打量轻尘的眼光,淡漠地回头瞥孙泰一眼:
“孙道长找本座有事?”
那目光不怒自威,冰寒有如实质地刮在孙泰脸上,仿佛让人置身于千年冰窖之中,霎时孙泰气焰全消。
饶他自矜也算见多识广,但在这个年纪不及自己一半的毛头小子面前,声调却不由得软了下来:
“你竟是缥雾迷楼楼主康昀莘?没想到如此年轻有为。”
“不然呢?”
康昀莘淡淡笑了,却没有半分可亲近的意思,他道:“方才孙道长似乎有要事要见本座?”
孙泰见他仍不太领情的样子,轻咳一声,正色道:
“老夫听说楼主把灵空大师抓起来,却放过西南宅院差一点就会全军覆没的武林中人,可有此事?难道楼主忘了当初咱们的协议?”
“非也,只因西南宅院众人实力不弱,原本就非三两下可以应付之流。”
康匀辛并不看孙泰,漫不经心道:“加之在激战中人人群情愤慨,皆强撑着一口气,要活着让孙道长血债血偿……如此英勇奋战之师,实在不容易打败。”
孙泰听了心底“咯噔”一下,自己深陷泥潭,再无退路可走,此时又惨遭同门讨伐,心里未免有些后怕:
“既是如此,那便更要斩草除根以免除后患了,他们若成为我日后统一天下的阻力,你的武林盟主之位自然也捞不到。”
康匀辛瞥他一眼,意味深长笑道:
“那是自然。”
正说着,孙泰还来不及继续问话,忽地尘土飞扬,坤甸带着人马赶回来。
只见他往周围环视一圈,仍旧仅有轻尘绯红色的身影在一片黑色的人海中杀得难分难解,何来那个形色身形怪异的小喽啰口中所说,一群武林好手赶来绞杀他们,楼主深陷危险亟待他回去救援?
迎上康昀莘冷清的询问眼光。
思绪寰转间他已知自己上当,当即脸色发白,一把跪在地上道:“楼主饶命,属下愚昧,受敌欺骗坏了大事!”
“怎么回事?”康昀莘淡淡道。
坤甸汗如雨下,把缘由絮絮说了。
轻尘连战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身上大伤小伤无数,早已力竭,只凭着一口气苦苦撑着。见坤甸如先前所料赶来,支着耳朵听着。
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担忧,庆幸薛楚涵总算把坤甸骗走赢得救灵空的时机,然而担心的却是坤甸折返回来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要短得多,也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把灵空带到安全的地方。
康昀莘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坤甸惶恐不已,颤声道:“属下自知罪该万死,请楼主给机会属下将功赎罪,现在立即带人去追击他们!”
得到康昀莘允许后,坤甸匆匆带了更多的人手往山下赶去。
不知孙泰与康昀莘又说些什么,轻尘早已自顾不暇,分不出精力。
正激战中,忽的东南边有打斗声传来,抬头望去,正是薛楚涵力排众敌,飞身往她的位置赶来。
原本累极黯淡的眸光突然透出光彩,轻尘瞧着他来到自己身后,不由得绽出由衷的微笑,她轻声问道:“一切是否办妥?”
其余黑衣人纷纷凝神细听他们的对话。
薛楚涵爽朗笑道:
“灵空大师已被靖安大侠等人安然护送到山脚,钟灏也正带人来援,我们只需撑到他们来时。”
说着朝她悄悄打了个眼色,暗自做了个且战且退的手势。
轻尘了然,也怡然笑道:
“那果真是好!”
康昀莘淡淡地瞧着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见轻尘在那俊朗不凡的男子面前笑得舒心自然,全然没有对其他人的那种防备和刻意。
便似笑非笑道:“酆奎护法难道不认为跑了一人,至少要留下两个才能将功赎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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