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我在公司附近的卖场买了些熟食和蔬菜,想着小杨晚上要过来,照他的尿性,聊着聊着指定会哭得稀里哗啦,在外面吃饭的话,影响老板的生意和其他食客的心情,总归是不好,就在白马花园自己随便整一点,吃饭是次要,我关心的是他这么长时间没联系突然冒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我联系的,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至少经济上又不宽裕。
果不其然,在加油站附近的公交站下车时,远远就看见了杨硕,穿着很寒酸,陪着他的,还是那只从无锡一路拖过来破旧的行李箱。
上楼坐下后,这才发现杨硕胖了不少,也变白了,脸颊上隐约有几道淤伤。
“啥情况?说说吧。” 我甩了一只烟给他。
“也没啥,深圳混不下去了呗,我得来投靠你几天,宾哥。” 小杨猛吸了几口后,一阵剧烈的咳嗽。
WTF!这要么不联系,联系上了就给我来这么大一惊喜?“慢慢说,别激动。”
故事其实很简单,杨硕来到深圳后,住进了笋岗路那边的十元店,开始天天跑八卦岭人才市场找工作。也面试了好多家,包括Cobby之前的老东家H公司。要不就是笔试都没过,要么就是没有底薪,让他去扫大街做推销的那种。还有几家说得天花乱坠,“包食宿,薪资高”,但要先交一笔钱办理所谓的服装和入职体检。
“深圳人才市场不是挺多招聘单位吗?怎么你净遇到这样的公司?”我打断了小杨的述说。
“我也不知道。H公司笔试被淘汰后,我就没啥信心再投那些大的公司,自己的专业技能不过关...宾哥你也说过那些公司会做背调,所以一些不起眼的公司就成了首选。十元店虽然便宜,但每天吃喝拉撒,还有门票,都需要钱,我撑不了那么久。”小杨说到了深圳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寄了1000块钱,他想破釜沉舟,给自己断掉后路。
“傻B,深圳找不到事做怎么不联系我?你出发前我不是说过也会来广东吗?”我有些小激动,那个时候小杨要是过来广州,两个人做个伴儿相互鼓励和照应,没准我们倆都能较快地找到一份工做,虽然我现在的工作还行,但那个等待机会的过程实在是太煎熬和孤独。
“当时我不想麻烦你宾哥,我想通了,先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事儿干着,所以就没有联系你。” 杨硕说那种交180元换一套不合身的工装的事儿他也干过,去华强北的写字楼报道,交钱领了服装后,就统一被带到了横岗荷坳的一家电子工厂,说是生产基地,宿舍里污水横流,车间也破败不堪,在生产线上干了不到一个星期,就陆陆续续被辞退了,“说我们技能不过关,点焊的那些管脚不达标,生产出来的线路板都是次品。”
“就是管你们吃住了一周,然后拎着行李滚蛋?” 我想象小杨说的那种PCBA,没有一点经验还真容易造成虚焊。
“就是一个套路!”杨硕掐灭了烟头。“公司还显得很大度,说次品造成的损失就不计较了,但购买的服装不能退。吃的就别提了,白菜煮土豆,外加一份发霉的咸菜。”小杨说那些线路板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精尖的电子产品,两层板上几个简单的直插件,“那么大的焊盘,怎么可能不过关?至少我焊的肯定没毛病。就是免费给他们加工了一周,还浪费了一笔钱。”
“你们没有去找政府部门投诉?不是有劳动站吗?”我理解小杨说的套路了,这赤裸裸的就是诈骗嘛。
“没用的,有工友去找过了。用工手续都是齐全的,政府部门也没办法。那些公司也有应付的招数,说是后续提供免费培训,愿意留下的去另一家所谓的配套加工厂接着干,再交一次服装费。不愿意留下的可以走,他们还有专门的培训中心,员工可以交钱培训,合格了公司负责推荐,或自谋出路。”小杨苦笑着说八卦岭人才市场人实在是太多了,每天都满满当当的,挤都挤不动,“去这些所谓公司的求职者,估计都和我一样,没有退路,冲着包吃包住去的。”
“不是,你好歹是南大数学系的毕业生,就没有对口的工作岗位招聘?” 我记得之前在网上还关注过深圳人才市场的招聘信息,满屏都是高大上的工作岗位,有些职位还注明了专业要求。
“找过,网上也投过简历了,但都没有下文。人才市场更夸张,收的简历都堆成山,现场面试就两三分钟,完事儿后就让我等通知。” 杨硕伸手讨了一只烟,眯着眼摇了摇头,“我等不起。”
坐在沙发对面的小杨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吐了口烟,很平静地看着我,空气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是不是到了人才市场才发现,所谓的名校毕业压根儿就管用,自己就是菜市场敞开卖等着被人挑拣的白菜萝卜?” 我笑着打破了沉默,杨硕也跟着笑了,他可能不知道,我是在说宾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