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个黑点在移动，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线务员。他叫向塘，早上他接到省邮电局领导的电话指示，要他到县城附近的山上检查线路是否正常。这样的事情对于向塘来说是家常便饭。

向塘肩膀上挎着一个工具袋，里面的工具把袋子撑得鼓鼓囊囊的。只见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蓬松的白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黝黑的脸冻得有些发僵，胡子上还沾着零星的雪，看起来有些苍老。

向塘踏实勤奋，为人老实，对工作极其负责，对于上级下达的命令绝对是无条件执行。虽然雪很厚，工作难度大大增加，其实他做不做也没有人知道，这冰天雪地，别人根本就不愿意出门。但他一个点一个点的认真排查，没有漏掉一个点。

为了早点做完回去照顾在坐月子的妻子云珊，向塘连带的干粮都没顾上吃。只剩下最后一个点没检查了，也是离自己家最近的一个点。

向塘将棉衣的领口拉得紧紧的，这是他唯一的一件棉衣，每年最冷的时候他都穿着它。尽管已经打了好几个补丁，但向塘格外珍惜这件棉衣。因为这件棉衣是自己结婚不久后，妻子云珊给自己买的。这些补丁也都是云珊一针一线缝的。

想到云珊，向塘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云珊是这里出了名的美人，嫁给了自己，前些年为自己生了一儿一女，现如今又添了一个小女儿。因为女儿出生那天，天上挂着一弯美丽的月亮，在冬天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清美，向塘便给女儿取名为冬月。向塘也格外疼爱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儿。

忧的是，这段时间，向塘总是听到邻居们窃窃私语，似乎在说云珊什么，看到向塘来了，大家就立即住嘴了，而邻居们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像是同情，甚至是怜悯，弄得向塘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向塘心里，云珊虽然平日里嘴巴不饶人，总是骂骂咧咧，说自己没有出息，太老实，跟着自己吃亏。但这些年云珊为这个家也付出了这么多，做为一个女人也是不容易了。邻居们到底在说云裳什么呢？为什么这么针对她呢？

这样想着，向塘的脚步也变得沉重缓慢了，眼睛望着白茫茫的雪地发呆……

树上一只鸟飞过，翅膀掠下一堆雪散开溅到向塘的脸上，脖子里，向塘打了一个冷颤，回过神来。唉！也许是自己多疑了，三个女人一台戏，邻居的女人们凑在一起，自然少不了东家长西家短，不用理会这些八婆。这样想着向塘又释然了，脚步也加快了。

向塘来到最后一个检修点，爬到电线杆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家。这个时间，云珊应该在做晚饭了，想到云珊一会儿会端着热乎乎的饭菜到自己面前，向塘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个电线杆靠近河边，这条河也不知道在这里流淌了多少年，流向哪里去。但这条河对向塘来说就是母亲河。

向塘的记忆里，总是会出现这样的画面，炎热的夏天，母亲挎着一篮子衣服来到河边，向塘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母亲将衣服在河水中打湿，抖开铺在青石板上，薄薄地擦上一些皂角液，再用棒槌一下一下地锤打衣服……

母亲在河水中抖动衣服，让流动的水把衣服里的皂液清洗干净，用手拧干衣服入篮，完成这些动作后便开始催向塘回家。而向塘还在为自己又打了几个水漂而跳跃，向塘喜欢这样的时光，希望它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向塘喜欢那些溅起的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像一颗颗闪亮的宝石，棒槌打在衣服上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像一首歌，水珠落在自己的脸上无比的清凉惬意。所以母亲只管催促，他总是赖着不走。

母亲嗔怒着要打向塘，却不会真的打疼他，于是向塘更顽皮，走在路上也要折个柳条树枝之类的当马骑，嘴里还“驾，驾，驾”地喊着，母亲宠溺地望着他，笑得头上的发簪只颤。

大概被母亲宠着的孩子才有资本顽皮吧？后来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任凭向塘如何哭号嘶喊，也没有能留下娘，母亲临走前拉着向塘的手说“以后谁来疼你啊？我的儿！”那一刻向塘感到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

失去了母亲宠爱的向塘几乎在一夜间就长大了。他比别的同龄人都懂事。向塘学会了做所有的家务，由于他力气大，成了家里做体力活的一把手。这条小河，成了向塘对母亲唯一的念想。

不开心时或者特别开心时，向塘都会来到这里，和母亲说上几句话，打上几个水漂，这个时候，向塘才会卸下坚强的包袱，想象自己就是一个有母亲疼爱的孩子。有时候，向塘会呆呆地望着水面，一望就是半天。

结婚后，向塘来这里很少了，要忙着照顾妻儿，生活充实快乐，向塘很珍惜这份幸福。今天碰巧来到这河边，又勾起了向塘对母亲的思念。想到云珊还等着自己吃饭，而且自己的肚子也是饿得咕咕叫了，他只想快点把工作做完赶快回家。

向塘手脚麻利地检查完路线，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下电线杆，目光随意往远处扫了一眼，蓦然发现河边有一个颜色鲜艳的像包裹一样的东西在动。向塘心里莫名的紧张，一时心跳加快，有种不祥的感觉。

他赶紧溜下了电线杆，朝那东西走过去探个究竟。越来越近了！原来是一个木盆，里面是一个蓝色印花布的包裹，木盆被靠岸边的灌木挡住了，搁浅在那里，像条小船一样独单地在水中晃晃悠悠。

虽然知道水不深，但天气寒冷，向塘不敢贸然下水，工作鞋打湿了的话也没得鞋子换。于是他用抓电线杆的脚扣系上绳子，将脚扣敲敲甩出，钩住脚盆的边缘，小心地把脚盆拉上了岸。

向塘打开蓝色的包袱，不由大吃一惊！心里瞬间燃起怒火，包袱里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小小的嘴巴已经冻得发乌。眼睛闭着，是睡着了吗？会不会冻坏了？可怜的孩子！这么冷的天气，把孩子丢在冰冷的河里，是想淹死孩子啊！这是谁家的父母，怎么这么狠心呢！

向塘在心里狠狠地骂着。他试探着摸摸孩子的鼻子，庆幸的是孩子还有气息，向塘赶紧解开自己那件满是补丁的外套，将孩子捂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一暖这个苦命的孩子。

接下来向塘又感到无比烦恼。自己这样抱一个孩子回去，万一找不到他的亲生父母，不就得自己养着吗？自打冬月生下来后，考虑到向塘和云珊的经济不宽裕，也是为了减轻云珊的负担，好心的岳母把两个大的孩子都接到她那里去住了。这样向塘便可以安心上班挣钱，云珊照顾一个小冬月也不致于太累。

如今自己又抱一个捡来的孩子回家，云珊会不会责怪自己呢？但不抱回家这么办？这孩子已经被父母丢弃了，有缘被自己救下，总不能再丢下吧！

向塘心想，云珊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应该会理解自己的。不管怎样，不能见死不救，先抱回去，让云珊喂点奶给这苦命的孩子，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这孩子的亲生父母。

这样定下心来，向塘抱着孩子急匆匆往家赶，想快点给孩子喝口热奶可以醒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用，向塘感觉孩子的嘴巴比先前红润了。

快到家门口时，向塘放慢了脚步，他轻轻地打开院门，怕惊到了屋子里的小女儿冬月。就在向塘刚准备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房间里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让向塘止住了脚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