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后余生
2017年8月9日,九寨沟发生了7.0级大地震。朋友圈一如往常,晒孩子、晒美食、晒生活、晒购物,好像这次的地震就如同前几天长春小震一般,晃晃悠悠的然后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都事不关己聊聊而已。仅有一个记者朋友分享了篇新世相的文章《9年后,我还是没有跑出去|震后余生》,读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看着看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没经历过死亡和恐惧,怎么能知道生命的可贵和美好。
噩梦惊醒
2008年5月12日,我在重庆,读大二。地震发生的时候,我在出租屋里做着下午专业课展示ppt。突然,觉得桌子摇晃的厉害,墙上挂的照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水杯从桌子上晃倒到地上,杯里的水滩了一地。我住的是青教楼,就是那种最古老的,有40多年老历史的筒子楼,隔音非常不好,一点动静都仿佛会惊动全楼。正当我在思考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屋外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往楼下跑,嘴里还喊着,“快跑,地震了。”我感觉整个楼都快被这一群人疯挤掉,要塌了。本能反应,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连门都没锁跟着人群跑了出去。跑到空地上,才觉得有些尴尬,我只穿了一条吊带睡裙,但其他人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因为是午休时间,还有人裸着身体披着被单跑了出来。面面相觑,也不好盯着大家看,就想着转移话题和大家聊聊天。这地震来的太突然,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一脸茫然。持续了几分钟后,终于停了。才想起来,值钱的东西都在屋里,赶紧跑回去换了衣服,拿着钱包去寝室瞧瞧。
寝室那边状况更为惨烈,墙皮脱落,各种微生物都从地缝中跑了出来。你能想象么?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蟑螂和蜘蛛有一只手那么大,大概185cm的男性手掌那么大,就分别爬在我的床头和衣柜门上。所以,在以后的生活里,朋友们看到我不怕虫子都觉得很奇怪,一个女孩子怎么敢徒手抓蟑螂呢?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更大的怪物,因此才对身边的小怪物有所畏惧。回归到正题,寝室楼下聚集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男女生宿舍都是门对着门,大家都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春光乍现,可乐坏了懵懂无知的少年们,只见他们拿着手机一直在拍啊拍,可伴他们的窃喜随之而来的是长达一周的卷铺盖睡操场。网络全面瘫痪,电话打不出去也接不进来,余震未停,谁也不敢回寝室呆着,卷了铺盖集中到了操场。那时我们以为是短暂的灾难,却持续了许久,至少在心理上到现在提起仍心有余悸。
网络大概是在后半夜才通起的,我们在操场上打着手电,坐着凉席,捧着枕头,玩着对主时,手机短信就这样蜂拥而至,电话铃声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这时我才知道,汶川发生了8.3级大地震,成都、重庆震感强烈。家人担心我,说赶紧买机票回来吧,家里安全。前一秒我还在傲娇的说,大家都没走我也不走,我们还要上课呢;后一秒竟发现,机票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火车所经之处都有塌方地段。上一分钟我还安慰爸妈,没事,学校还没停课,我们都在操场睡很安全;下一分钟辅导员就像范跑跑一样弃我们而去了,只留下一句,“你们爱睡哪睡哪,我妈叫我赶紧回家,”剩下我们一群没爹妈管的野孩子守着阴冷参天露宿。(来几张旧图,你们感受下,都是当时我拿相机照的,像素有些渣。)
人心惶惶
一场灾难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它本身带来的损害,更可惧的是那些危言耸听、将信将疑的消息扰乱着每个人的心。
重庆距离震心约439公里,距离不算远却也不近。照理来说,有些常识的人都应该对其危害有所了解。可是呀,人在危难当中,理智和智商往往是不在线的,比如说我,比如说我们平凡的大多数人。那时候的消息满天飞,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会儿有家在附近的同学说,合川池塘里的癫蛤螟都跑上岸了,有几千只,这是还要有大地震啊;一会儿又有人提起了世界末日说,拿着之前全球发生的大灾难日期算数,说怎么算都横竖一死;一会儿就听某个阿坝州的同学大哭起来,说爸妈失踪了,家里房子塌了;一会儿不知又从哪传来的消息,说成都高校全放假了,因为地震的时候川大死人了……各种消息层出不绝,考验着每个人辨识能力和心态。好在,我们班的同学都比较团结,虽互相不鼓励但也不至于说负面的话,毕竟大家心底都是害怕着的,抱团取暖才能让心里舒服一些。每天没课的时候,我们就聚集在樟树林大屏幕下看中央台的地震实况转播,然后看着军人们在废墟里挖尸体,看着痛失家人的孩子站在镜头前说要替父母好好活着,看着一幕幕的骨肉、爱人分离,我们泪如雨下,抱头痛哭。
印象最深一幕是上经贸英语课,老师说地震了也没心情给大家讲课,想必你们也听不进去,我就陪大家看电视吧。她刚打开中央台实况转播,班里一位唐山姑娘哇地一声哭了,怎么也停不下来,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电视关了,她情绪稳定后才告诉我们说,她家里好多人都死在了唐山大地震,所以看不了有关地震的任何信息,看了心里就害怕、难受,不想哭却怎么也忍不住,哭了却又停不下来。这时候就又人发声,说尽管活着还要经历那么多痛苦,不如跟着一起死了算了,真是生不如死。
活着就好
那段时间我们学校仍坚持着不放假,要育人教学到底。我们白天耷拉着脑袋顶着黑眼圈上课,晚上蜷缩着身体打着伞睡在操场上,可以说禁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煎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像我身边的几位具有乐观精神、大无畏的同学,心态异常的好,觉得大不了一死,才不要受身心折磨,卷着铺盖回宿舍睡了。临走时还说,如果地震了,记得我藏在床底下,咱宿舍上下铺铁床结实,应该能挺一会儿,你们救援一定要快!说的时候,我心里打了一个激灵,摸着眼泪想的是我还没活够呢。后来,我实在困的不行了,有点盯不住了,决定回出租屋睡一觉。买了几个玻璃瓶啤酒,倒放在出租屋的地上防地震时自己睡死过去。刚要睡着,余震就又来了,逼得我又乖乖的睡回操场。生命面前,我就是这么怂,谁让我如此惜命呢。
你要经历过死亡,就会知道活着有多好。几年后,我已经身为人母,那时候牛宝才刚几个月。新闻报道,长春将在夜里发生地震。听了就有些害怕,赶紧去超市囤了干粮,然后又买了些地震需要的应急措施,晚上睡觉前把孩子所有衣服放在小床脚下,奶粉放在我的床头,准备的地震应急包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全家人都觉得我做的有点过了头,还笑话我胆小惜命。只是他们不知道,我想的是,只要活着就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活着就好。只要活着,我就能去追求我想要的一切;只要活着,我就能用尽全力去保护珍惜我爱的人;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一切苦难都会好的。
向死而生,把死去的人想活的生命都好好的活出来。生活再难,也还活着。柴静在《看见》里提及非典灾难时感叹,那个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活着,就好。一辈子就那么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爱自己喜欢的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受伤、哪怕失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要不留遗憾的去过这一生!毕竟,下辈子我们都不会再相遇!
(最后把小白同学2008年写的日记分享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