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卡伦‧霍尼(也被译为卡伦‧霍妮,德语:Karen Horney,1885—1952),德裔美国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新弗洛伊德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社会心理学的先驱。她是20世纪最重要的精神分析思想家之一,主张以文化决定论取代弗洛伊德的生物决定论。卡伦•霍尼一生著作颇丰,《我们内心的冲突》和《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是她成熟时期的代表作。
焦虑无处安放
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语言比较晦涩。可是不能因为“难读”就不读了,否则会失去让心灵成长的机会。《我们内心的冲突》就是这样一本书,在书中,我找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影子。
“神经症”这个词贯穿全书,这容易产生一种误解:感觉这本书是给患有神经症的人或者心理医生看的,心理健康的人不应该看这本书。如果真这样理解,那就太狭隘了。就好比一个颈椎健康的人为什么不能看《颈椎病防治》这一类的书呢?当然可以看了,防患于未然啊!当你得了颈椎病再去看,不觉得有点晚吗?
另外,是否构成神经症,是一个程度的问题。比如有焦虑情绪不代表就有焦虑症,但是当你每天都陷入焦虑且无法自拔的时候,那肯定是患上焦虑症了。了解神经症的产生根源,对我们摆脱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非常有帮助。
再者,正如译者在序言中所说,霍尼认为导致我们内心冲突的根源是社会文化,这种社会文化早已大大超出了个人的控制,所以“神经症实际上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生活方式”。放眼当代社会的每个人,随处可见的是无处安放的焦虑、抑郁、迷茫……
选择的痛苦
人类能够做出选择,也必须作出选择,即使“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选择既是人类的特权,也是人类的重负。比如既想一个人独处,又想有人来作伴;既想转行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又不愿意放弃当前工作的安逸;口头上没有拒绝某人的要求,可是内心是抗拒的;……
当在两种相反的欲望间决定取舍时,我们深陷冲突。面对冲突,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
霍尼在第一章说:
能够在体验冲突时又意识到冲突,尽管这可能叫人痛苦,却可以说正是一种宝贵的才能。我们愈是正视自己的冲突并寻求自己的解决方法,我们就愈能获得更多的内心自由和更大的力量。只有当我们愿意承受打击时,我们才能有希望成为自己的主人。虚假的冷静根植于内心的愚钝,绝不是值得羡慕的,它只会使我们变得虚弱而不堪一击。
“基本焦虑”理论
霍尼用“基本焦虑”这一术语来指代神经症患者在儿童时期的这样一种感觉——“孩子感到,在一个潜在的充满敌意的世界里,他是孤立无助的。”“外界环境的各种不利因素均可使小孩产生这种不安全感。这包括:直接或间接的严厉管束;冷漠、错误的培养方式;对孩子个人要求的不尊重;缺少指点;对孩子的轻蔑;过多的赞扬或毫无赞扬;缺少温情;……”
也就是说,童年的经历对我们内心安全感的形成是有决定性影响的。如果孩子在儿童时期没有被很好地照顾,缺乏无条件的爱,那么他就会形成“基本焦虑”。说得通俗点就是缺乏安全感。
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我外婆特别重男轻女,这直接导致我母亲小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所以我母亲特别缺乏安全感。比如她遇到问题总是往坏处想,渴望绝对的“安全”,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再想想我自己,我发现我也是缺乏安全感的。回忆童年,父母对我的真实需求总是 “忽略”,所以我潜意识中也有 “基本焦虑”,真是细思极恐。不过,我并不孤独。因为当代心理学家武志红说:“中国绝大多数家庭都是有问题的——一个焦虑的母亲,一个缺席的父亲,和一个有问题的孩子。”
三种神经症趋势
人是聪明的,既然缺乏安全感,就会去找方法克服。小孩会尽力摸索生活的道路,尽管势单力薄,充满疑惧,但还是无意识地形成了自己的策略,以对付内心的焦虑和令他焦虑的外界环境。“他不仅发展了相应的策略,也发展了持久的性格倾向,这些倾向变成了他人格的一部分。”霍尼把这些倾向称为“神经症趋势”,并归纳为三组:亲近人,对抗人,回避人。
1. 亲近人
第一组是屈从型患者,表现出所有“亲近”人的特点,他对温情和赞赏有明显的要求。“这种类型的人需要别人喜欢他、需要他、想他,爱他;他需要感到别人接受他、欢迎他、赞赏他、佩服他、离不了他;他需要有人帮助他、保护他、关心他、指导他。”
需要别人喜欢,需要归属感,需要有人帮助,等等,这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并没有什么错误。可是,病人的错误在于“他的这些需求笼罩着对安全感的贪得无厌的渴求”,所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满足这一需求。而且,他的这种需求是“强迫性”的,他“必须”得到别人的喜欢,“必须”得到别人的认可,否则他就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生活中有很多这样的人,包括以前的我,总是在别人的眼中寻找自我价值,总是无意识地倾向于以别人的看法来评价自己。别人夸我,我就觉得自己是“成功”的;别人不认可我,我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存在的价值”。
为了迎合别人,他把自己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他不敢坚持己见,对别人不敢批评指责、有所要求,他不断压抑自己的真情实感,压抑自己的敌意。殊不知,被压抑的敌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能以不同的猛烈程度爆发出来,表现为不时的恼怒和情绪的恶化。
2. 对抗人
第二组是攻击型患者,他倾向于“对抗”人。这种类型的人认为生活就是一场大搏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只能赢,不能输,对权力、声望极力追求,由此产生控制别人的首要需求。
比如说一个人对工作孜孜不倦,苦心经营。然而,这种对工作的专心致意在某种意义上可能只是假象,因为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手段,他的目的是晋升到公司的高层,可以发号施令,控制别人。实际上他并不热爱自己从事的工作,并不能从中得到真正的乐趣。
看看我周围的人,尤其是一些朋友的母亲,总是对自己的孩子有一种“控制欲”,对孩子的生活各种干涉。这些控制欲强的母亲,因为没有什么大权力,控制不了别人,只能控制自己的孩子,而且还名正言顺——“我都是为了你好”。一个好朋友对我说:“我妈天天管着我,让我窒息,我想逃!”
攻击型患者表面上没有压抑之苦,他能发号施令、大发雷霆,实际上他的压抑并不比屈从型的少。在感情方面,比如交友、恋爱、表示同情和理解等,他深深地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最后的结果是:对温和倾向的压抑必然增强他的攻击性且使攻击性变得更加“强迫”了。
3. 回避人
第三组是自我孤立型患者,表现为对他人的回避。最极端的情况是:“不以任何方式在感情上与他人发生关联,无论是爱情、争斗、合作,还是竞争。他好比在自己周围画了一个魔圈,任何人不得侵入。”一旦外部世界擅自侵入他划定的圈子,他就会焦虑不安。
虽然上述情况是极端表现,但是生活中有很多“封闭自我,回避他人”的人。典型的宅男宅女就是这类人,他们足不出户,依赖网络,不愿与陌生人接触。我认为“宅生活”的出现确实和互联网、电子商务的迅猛发展密切相关,但是最深层的原因是那些“宅人”就是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为了追求安全感,他们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坚硬的外壳,以把自己和他人隔绝开来。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除了上班,我一般不出门,外面太乱了。”还有的人,把关系视为麻烦,他不愿意去麻烦别人,也不希望别人麻烦他,故意阻断自己和别人的联系,就像活在玻璃罩子里。
任何有可能使孤立者产生与依赖有关的欲望、兴趣或快乐等,都被他看成是对自己的背叛,因而加以压制。在意识上,他把任何可能干涉自我孤立的欲望都去除掉;在无意识中,他便自动实行了对欲望的压抑。
陷入冲突
在亲近人的类型里,患者试图为自己创造出一种与外部世界友好的关系,这样他才觉得安全;在对抗人的类型里,患者追求权力,试图掌控一切,他认为这样就安全了;在回避人的类型里,患者既做不到委曲求全,也做不到奋起抗争,于是逃跑成了他应对危险的办法。
从正常观点看,以上三种态度不是互相排斥的。在一个人身上,三者互相补充,和谐统一。但是,在神经症患者身上,有一种态度走向了极端。“神经症患者不能灵活应对外界,他别无他法,只有要么屈从,要么对抗,要么逃避,而不管这一行为在具体的情况下是否恰当。假如他以别的方式行动,反而会感到惊慌失措。这样,当三种态度都在他身上强烈表现出来时,他便陷入厉害的冲突里面。”
冲突的解决
由于每一种神经症都强迫性地维护现状,所以需要有一种能压倒阻滞因素的、足够强大的刺激方法,才能有所改变。然而,这样一种强大的刺激,只能来自病人对内心自由、幸福、成长的渴求。
面对那些令自己讨厌又欺负自己的人,如果自己有能力以平等的地位与人相处,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以迎合那些讨厌的人呢?如果内心有足够的安全感,能够和他人一样探索与奋斗,并不感受到那种经常的对不确定性的恐惧,为什么还要对权力和荣誉贪得无厌呢?如果自己有能力去爱,也有勇气去面对人际关系中的纷扰,为什么还要焦虑地回避他人呢?
所以,我们必须自己改造自己,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情感和需求,去发现自己的价值观,扎扎实实地发展出自己的力量,在真情实感和信念的基础上与他人相处。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些,那么冲突便不攻自破了。
最后,把本书最后一页的一段话献给还在冲突中挣扎的朋友:“我们之所以敢于提出这些很高的目标,是因为坚信人格能够改变。不仅只是儿童才是可塑性的,我们一切人都有能力改变自己,甚至是根本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