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东西,它们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在冥冥之中与你有着一条撕扯不掉的线。而被动的我们,只能站向更高的视角,来俯视这些命中注定的故事。小沁和那棵杏树就是如此。那些洁白的杏花,曾无数次随风飘落在她的长发,连她对它最后的回忆,都是它花开满树恣意纷飞的样子。而远方的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就将时间永远定格在那里。
小沁与小杏苗的美丽邂逅追溯到小沁八岁那年。那棵小杏苗是她放学回家时在路边看到的,小沁的的家乡盛产苗木,她家就有一片桃树林,可她却偏偏对杏树情有独钟。小小的树苗伸出两片翠绿的嫩芽,可爱的模样吸引她驻足。她捡起一根小树棍,把树苗周围的土拨开,然后将木棍轻轻深扎土中将小树苗挖了出来。她生怕小杏苗残损了,就把小杏苗根部的两个杏瓣轻轻闭合,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捧在手里带回了家。
小沁回家后本想找个小花盆,自己偷偷栽起来的,不然要是被母亲看到,定又是一顿教训,母亲时常大发脾气,她琢磨不透母亲,所以总是敬畏她,没成想一回到家就被父亲看见了。父亲似乎从来都是一副慈祥模样,总是不慌不忙。父亲笑着走过来,蹲下身说,"从哪弄的啊?"她抿抿嘴,凑过去,贴近父亲的耳边向他道明原委,并嘱咐父亲要对母亲保密,她对父亲是信得过的。 "你这个小鬼,放心吧,会替你保密的。那就把它栽小花坛里吧。不过这小杏苗不好养,你得勤浇水才是。我上班没有时间,你自己多上点心。前几日种桃树时还剩些化肥,待会也给它施一点。"父亲说道。"嗯。"她高兴的答应到。小花坛位于院子正中间,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花坛里有各色各样的花,小杏苗隐匿其中,既可以接受阳光,又不易被母亲发现,她暗自窃喜父亲帮忙找的好位置。
或是机缘巧合,或是命中注定,小杏苗的成长之路总与风水挂钩。人之所以被认为是最高等的动物,其原因之一就是对自己的命运有掌控权,而身为一颗杏树,任凭人摆布却也无可奈何。 但小沁对小杏苗很上心,从不忘给小杏苗浇水。小杏苗在她的悉心照顾下茁壮成长,转眼间,竟高过周围的冬青了。小沁十分开心。可没想到,这一长高,却被母亲发现了。她颤颤巍巍的站在母亲跟前,母亲却没有大发脾气,只是说:"风水学有这么个说法,院子正中间不适合种杏树,所谓杏旺人不旺,把它弄出去吧。"后来小沁才知晓,原来是父亲说服了母亲,不然按母亲的性格,怕是不由分说的就给拔了。小沁仍是轻轻拨开杏苗周围的土,把它移到了门口。小杏树一开始呈现颓靡之势,像是疲惫的战士一样弱弱的低下了头,这把小沁急坏了。可没想到一场春雨过后,小杏树竟变得直挺挺的,更生机勃勃了。就这样,小杏树躲过了一劫。
每天小沁上学前都不忘给门外的小杏树浇水,总是悉心照料小杏苗,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杏树越长越高了。小沁最喜欢每年杏树开花的样子,洁白的杏花在杏叶冒出之前就争抢着开放了,满树的的杏花像圣洁美丽的仙子,随风散发的芳香弥漫整条街。
小沁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她高考那年,家里来了个风水先生。因为小沁家的那片桃林闹虫灾,临近的邻居家的桃树都好好的,可偏偏小沁家的桃树死了一大半,平日里父亲打理照料的也很用心,该浇水浇水,该除虫除虫,小沁父亲实在想不通因为什么,小沁从没见过父亲这样苦恼。有一个邻居告诉小沁父亲,可能是风水不好,父亲没有办法,就通过打听请了一位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在家里巡视一番,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却偏偏在门外的杏树停下了脚步。小沁写作业的时候朝窗外瞧了一眼,看见风水先生在和父亲说着什么,风水先生一会皱眉,一会点头,脸上夸张的表情让小沁很是反感。可她没想那么多,只是抬头望了望自己的杏树,依旧是那些洁白的杏花,它们总是那样讨人欢喜,从不会让人觉得艳俗,从不会扰人兴致。上学前小沁还是如旧给杏树浇了浇水,就匆匆上了校车。透过校车的窗户,她看着自己的杏树,嘴角微微上扬,恍然间她感到一丝丝的欣慰,十年前的那一颗小苗,竟能长出这么粗的树干,伸展出这么多的枝桠,还能开出这么迷人的花,这是在小沁意料之外的。
放学时,下起了雨,雨点不间断的打在小沁身上,越下越大。她远远的看到父亲打着伞向她走来,她径直跑过去,两人一块回了家。一进屋门,就闻到了鱼香味,原来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她边洗手边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没啥,就想给你补补。”母亲说道。说不出为什么,小沁感觉父母不太对劲,微笑似乎都是勉勉强强的,但她已经饥肠辘辘了,就赶紧吃了起来。的确,高考越来越近了,她有时也会感到不安,但每当她一看到那棵杏树,心似乎又静了下来。坐在书桌旁,她还是一如往常朝窗外看向杏树,可大概因为雨水的原因,视线很模糊,竟没有看到她的杏树,于是她擦了擦窗户,可是依旧看不到。这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向门外跑去,果然,门外的那棵粗壮的杏树,那棵属于她的杏树,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杏树墩了。
小沁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杏树墩,任凭雨水泪水往下流,却不发一言一语。她想问父亲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她想向对他们大发脾气,她想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的杏树。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父亲和母亲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她,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对小沁说解释。
世上有许多事情就是说不清楚的。但通过那件事,小沁似乎长大了。其实何为长大呢,有人说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似乎你经历过某件事情之后,就恍然长大了,它无关年龄,无关时间,就关乎那刻夹缝的瞬间。她脑海深处会永远记得那个透过校车窗户看到的它杏花初开的画面,校车缓缓的驶过,好像在替小沁跟它告别。那些飘落在她发上的洁白的杏花瓣,装载着她和杏树十年来相傍相依的记忆,现在和她挥手道别,随风去浪迹天涯了。